舞台劇獎風波中續辦 訪入圍劇團 談資助與劇作

文章日期:2024年04月26日

【明報專訊】香港戲劇協會在年初表示,藝術發展局以上屆(第31屆)香港舞台劇獎頒獎禮活動內容「直接或間接」對該局聲譽「造成損害或不利影響」,加上「競爭劇烈及資源有限」為由,扣減上屆並停止來屆頒獎禮的資助;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亦不再提供頒獎禮場地。

即使資源匱乏,劇協堅持舉辦第32屆香港舞台劇獎選舉及頒獎禮,2月時還舉行義賣籌募經費。究竟在「競爭劇烈及資源有限」下,怎樣製作劇目?在下周一(29日)賽果揭曉前夕,本報分別邀請了同獲「最佳製作」獎項提名的《植物人》監製尹偉程、譚曾江雁,以及《史家本第二零二三回之伏虎降龍》(下稱《伏虎降龍》)監製黎栩昕,以入圍劇目為例,從自身劇團的角度和經驗分享劇目的籌備和製作過程,以至對現時戲劇界的看法。

無政府資助下 下周一辦頒獎禮

香港舞台劇獎於1992年創辦,是本地劇界歷史最悠久的獎項,自1999年起獲藝發局資助,康文署贊助頒獎禮場地。第32屆頒獎禮雖不再獲政府資助,但劇協為表揚過去一年表現優秀的舞台從業員,宣布頒獎禮如常舉辦,並移師至灣仔一間西餐廳舉行,頒發20個常設獎項。除了林海峰、黃子華以《愛我別走》入圍「最佳男主角(喜劇/鬧劇)」備受矚目以外,由藝君子劇團製作、獲9項提名《植物人》也被視為得獎大熱,而香港話劇團的《伏虎降龍》和《從金鐘到莫斯科》同獲7項提名緊隨其後。

黎栩昕是《伏虎降龍》監製,同時擔任香港話劇團的節目主管(製作)。她指話劇團的規模較大,而且屬表演藝術圈中少有的全職藝團,團內設全職演員、技術團隊和行政人員,因此舞台劇製作的分工較仔細。香港話劇團在1977年由香港政府主導創辦,為本地其中一個最歷史悠久、最具規模的專業劇團,也是本地「九大藝團」之一。每年獲政府固定資助,根據話劇團2022/23年報,2023年獲政府撥款逾5600萬元。

劇團資助由千萬元到數十萬元不等

而演出《植物人》的藝君子劇團,於2010年由6名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的畢業生創立,現時只有3名常設成員,《植物人》監製尹偉程、譚曾江雁分別是團內的行政總監和項目經理。他們將自己定位為本地小型劇團,現正接受藝發局的「年度資助」(一年資助),2023/24年度獲資助70萬元。儘管兩支劇團規模相差甚遠,但他們監製的工作亦相近。

「導演編劇的藝術團隊,只會考慮作品製作出來的藝術水平:水準夠不夠好、能否表達他們想講的東西,這是他們顧及的藝術部分。那究竟在話劇團現有的資源、技術或時間上,能否達到藝術團隊想做出的效果呢?怎樣去制訂計劃,就是監製要做的事。」黎栩昕形容,監製既似總指揮又像個打雜,負責籌組班底、擬定資金、尋找場地、處理突發意外,目標使藝術部分「make it happen」。譚曾江雁同樣講了監製統籌和溝通的作用,她還提到一點「最重要令到大家都開心」,解決各個部門的疑慮,令大家都做到自己想做到的事,製作過程更smooth。

《伏虎降龍》改編自法國著名喜劇作家莫里哀的經典作《史嘉本的詭計》,香港話劇團宣傳中介紹為「法式喜劇聯乘港式武俠的fusion作品」,由方俊杰和郭永康編劇、方俊杰執導。他們把原著從法國搬到東方武林,講述不諳武功但足智多謀的僕人史家本,如何略施詭計,幫助幫派少主結良緣。黎栩昕說,話劇團有「平衡劇目」的宗旨,每年構思劇季時都會考慮到有原創劇目、經典翻譯劇,包括東西方、古當代等多元風格的劇目,以服務市民不同的觀劇和審美取向。《伏虎降龍》嘗試把故事拉近我們身處的生活和社會上,令它與本地觀眾有連繫。黎栩昕又指話劇團一向較少製作這類需要跟觀眾交流互動的即興喜劇,演員更要因應劇情發展、氣氛來即時配樂和配音,能向觀眾展示話劇團正劇以外的面貌,同時發掘演員隱藏的才能、發揮團隊建立多年的默契。

至於舞台效果,黎栩昕說《伏虎降龍》仿照以往外國街頭巡迴形式的法式即興戲劇,就似在廣場上搭建升高一層的台階,後方做個簡單布景。當兩派掌門決鬥時,升高的台階地面就會裂開,整齣戲沒有太多複雜家俬或機關。

話劇團:有責任向市民介紹不同類型作品

作為主要藝團,香港話劇團如何分配資源?黎栩昕指,雖然香港話劇團公司化,除了要培養本地劇作之餘,仍有責任向市民介紹不同類型作品,屬精神上的一種服務,因此平日票價不會定得太高。舞台劇的演出製作只屬公司業務的一部分,還有外展教育或社區戲劇項目。她補充:「我們不是商業劇團,所以相對地我們不會單獨只看某一個劇賺不賺到錢,而是以整個劇團一年的運作去制訂預算。即使有些劇製作成本很高,我們都會做,是因為考慮到它有需要,值得投放資源。」

若以穩打穩紮來形容香港話劇團,演出《植物人》的藝君子劇團則是稜角分明,主張「色性裸暴」四大美學元素,裸露、暴力場面在作品中屢見不鮮。劇團介紹寫道:「於黑色幽默的氛圍中展現出尖銳偏鋒畫面來刺激感官,以扭曲變形的方式呈現出避而不談又確實存在的現實。」不畏直面人性黑暗,刺激觀眾多角度思考。《植物人》由黃呈欣編劇及導演,靈感源自韓江小說《素食者》和盧梭散文集《一個孤獨的散步者的夢》。故事由丈夫、姨甥和姊姊3個敘事視角去刻劃發夢後不再吃肉、成為素食者、一棵樹,最後結束自己生命的女人,討論權力關係、性別、身體禁忌和生存意義。《植物人》已率先在本周二(23日)的「IATC(HK) 劇評人獎2023」奪得年度演出獎、年度導演獎及年度演員獎。

監製尹偉程不從藝術角度去講《植物人》,而是以劇團行政總監的身分來評價,稱《植物人》是一個帶領藝君子踏前一步的代表作。「觀眾人數是我們從未achieve過,有大概2400名觀眾入場,當然不算完全成功挑戰full house,但都有八成。我們是一個小型藝團,觀眾量也是小型的,以往我們(觀眾人數)可能最多停留1000多人,怎麼都突破不了,今次是一個突破瓶頸的進步。」尹偉程續說,今次也是團隊多方面同時努力達到的成果和成長,「導演知道我們這次的資源多一點,她想挑戰更高的藝術理念和視野,她要求那麼高的時候,整個團隊都在追一個較為高的artistic standard,就似被迫提升引擎」。

藝君子:難單靠票房平衡收支

資源包括資金和場地。尹偉程說小型劇團想搞表演,必須「三軍未發,糧草先行」,首先找到資金。劇團幾年前向文化體育及旅遊局申請到藝能發展資助計劃,假設完全沒有資助的話,他直言單靠票房無法收支平衡,「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因為我們距離商業運作還有很遠距離,例如在劇目選擇、演員選擇,我們也沒有什麼商業考慮。我想我們叫做好一點,可能有三分之一資金來自票房,但以我們本身的運作形式來說,一定support不到」。這次《植物人》同時是西九創作人系列節目,西九以mentor形式協助他們的創作過程,例如要求劇團必須雙語製作;找來相關專家與劇團一同研討,《一個孤獨的散步者的夢》就是作家及影評人岑朗天介紹給團隊,最後亦把散文集故事結構放進《植物人》。另外西九亦有提供資金和表演場地給劇團。尹偉程認為這次與西九的合作「不在於他們提供多少,而是過程當中其實幫我們升格了」。

掙扎應否申請資助 「頂着後進位置」

從2021年起,藝君子開始接受藝發局的「年度資助」,尹偉程認為要進入所謂的「資源爭奪戰模式」,要有很強理據和考慮來justify自己的行動。2020年疫情期間,觸發他思考應否停留於申請「計劃資助」的階段,當時藝君子已創立了10年,「其實我們都不斷地grow緊去一個階段,當我再這樣申請的時候,其實都在頂着後進的人申請(位置),他也沒辦法去grow up。可能這個契機令我們思考,是不是要向前行多步,進入那個生態系統呢?行上一格,我們亦有機會employ後進,這個是一個挺justify我的原因」。

「政府有責任支援城市的文化」

「政府給多少錢,其實我不特別關心。當然愈多錢會愈多發揮,但政府如何吸引市民發展藝術、如何培育我們(藝團)發展,我會更加concern。經常聽到要保育什麼什麼,但保育時也要說服別人他的保育價值。如果自己都不爭氣、不生產,我就會問我們是否值得被保育?」尹偉程認為即使現時進入了資助的體制,但交出來的作品一定要追求某個標準和達至某個高度,至少在香港成為benchmark,不然只會墮進舒適圈。在藝君子擔任劇場構作的陳臻亮補充:「其實我們剛才有很多答案,不止是在說《植物人》搞得成功與否,而是藝團如何繼續發展下去。我想如果要放大來說,政府資助對於藝團來說不是必然,但是在一個大環境內它有存在的必要,因為無論藝術有沒有商業價值也好,其實政府都有責任去支援一個城市的文化。」

文體旅局去年夏天承諾推出的《文藝創意產業發展藍圖》至今仍然未見,公布後會否看見新發展和轉機?不論面臨什麼情况,尹偉程認為「在壓力之下,要不失優雅地創作」。

文:何詩韻

編輯:王翠麗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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