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某天早上回到工作崗位，同事立即召來大家宣布：米奇拉今天開始放長病假，這兩星期全面休息，之後兩周間工作一天，最後兩星期返半職。
我有些愕然，昨天見她還是好地地的，今天忽然打電話回來告大假。米奇拉是我的拍檔，我們負責幼稚園的中班，一齊帶領和照顧十三個三至四歲的孩子。適逢我的半年替工合約只剩下一周，同事們最關注的是人手問題。瑞典人注重私隱，不會無情白事把人家放假的理由公開討論，我問了一句：她OK嗎？同事用手指在腦袋邊打了幾個圈，說了一個字：stress，大家便明白沒再問下去了。
自從這群孩子新年升班後，我跟他們天天同吃同玩同做手工，摸熟了各人的小性情，如將要轉去另一班，最不捨得的就是孩子們。我想到忽然我跟米奇拉兩個老師都不在，小朋友或許會感到不安。
確診長期病請假 僱主不能反對
瑞典工會影響力大，福利制度下僱員的保障相當強。法例規定打長工的受薪人士有權申請長期病假，政府的中央保險機構會按工作年資及合約條文支付病假薪水，數目由政府及僱主分擔。瑞典的長期病患休假者大有人在，過了一段時間，僱主不用再分擔病假薪金，就由中央保險機構負責。一般人經醫生診斷後批准病假，再通知僱主，普遍情况下僱主不能反對，只能解決受病假僱員影響的工作進度。
十幾年前我初來瑞典，常常見到鄰居中有幾個本土中年男人和婦人，天天聚集聊天吸煙，還見他們有定時開車上街，表面好歎的生活，沒工作的他們是怎能應付的？漸漸才了解到，他們屬瑞典長期病假或提早退休者，每個月可領取政府津貼兼保險金。原來瑞典有許多人都是這樣的，自然我不能從表面否定別人的病情，只不過以常識觀察，我真心不認為他們病入膏肓。
瑞典政府每年這類病假保險金支出驚人，為了改善情況，官員建議加緊監管，亦呼籲醫生簽發病假時要手緊些。早期退休者每個月的保險金、住宅津貼以至兒女津貼，加起來隨時比一般上班人士還多。有人會問：為何還要辛苦上班？制度是否有被濫用？精神壓力人皆有之，我想這是良心問題，有工作有收入令人覺得起碼自己有用，對社會有貢獻，正常人都不想靠政府津貼過活的。
說回幼稚園的情况，教師病假比例跟護士行業一樣，份屬瑞典職場中最高。照顧幼童的體力勞動工作本質、班別人數過多、繁多的日常紀錄等，都是造成近年有大量幼稚園教師身心健康受損，以致必須減低工作量或長期休假的原因。明明具備資歷的教師不能工作，新培訓的大學教師數量不足應付，政府一方面要支付大量休假保險金，同時必須聘請臨時替工應付幼稚園日常運作。
同一幼園三成教師因壓力休長假
我就是其中一位此情况下產生的工種僱員。沒有正式教育文憑或相關工作經驗的我，去年春入職市政府的替工組職，每日跟接近100位同事被派去區內不同幼稚園，填補請病假、休假甚至長期病假的老師。嚴格來說，長期休假教師會影響到幼稚園孩子的教育，陌生面孔替工對幼稚園孩子來說是種不安全感，龐大的替工薪水支出亦是現時瑞典幼稚園面臨的大問題。我幸運，能在同一幼稚園當替工半年，有時間讓我在職訓練自己的技能，跟孩子建立信任關係。我上周才發現，原來同一幼稚園有三成教師都因壓力過大長期休假，有些返半職，有些不斷延長病假，有一位請了七個月病假，現在每天回來工作兩小時，計劃慢慢重回崗位。
而我作為無甚職業保障的替工，體驗到這行業的重大責任和壓力，觀察到有必要改革，同時擔憂着自己前面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