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喫茶老店 尋回被遺忘的時光

文章日期:2017年03月29日

【明報專訊】喫茶,一般解說為「喝茶」;在日本,喫茶更有「慢慢享用茶」的背後意義。20世紀初的大正年代(1912-1926),日本開始出現統稱為「喫茶店」的咖啡館及西洋茶屋,為富家子弟和淑女們享茶喝咖啡的社交場所。走過近百年光景,喫茶店曾經蓬勃發展,也在近代社會中漸漸褪色,被年輕一代所遺忘。雖然不復當年興旺,卻依然是一個有趣奇妙的空間。像當你收拾家居時,無意中翻開爺爺嫲嫲年代封塵的相簿,恍如帶你走進也許不曾經歷、卻又惹人遐想的時空。

第一次真正留意日本的喫茶店,是多年前在京都避雨時隨便躲進八坂神社附近的Coffee Cattleya。小店門前掛着古老吊燈,從店外小窗看到裏面掛着的蕾絲窗簾;推門進去,猶如回到幾十年前。木製的桌椅、昏黃的燈光,還有牆上各種彩色玻璃拼圖裝飾,加上悠揚輕音樂,都是那種日本老洋式的品味。呷着那杯聽說用御神水冲泡的咖啡,我細閱喫茶店內的氣氛。貌似街坊的老客人抽着煙在細閱報紙,也有小量像我盲摸而來的遊客。據說小店已有七十年歷史,沒有大改動,面貌跟昔日大同小異。

最初我以為像這種經歷大半世紀的老式喫茶店只是京都特色,後來發現這類喫茶店在日本其他城市亦不少。自此,當我每到日本,訪尋老式喫茶店就成為我的行程之一。

華麗典雅西洋風

咖啡是江戶時代德川綱吉年代由荷蘭人帶進日本,最初並不受日本人歡迎;及後愈來愈多歐美洋人在橫濱、長崎、神戶等港口城市經商旅居,漸把西洋咖啡文化帶到日本庶民社會,始為大眾接受,並開始有類似喫茶店的場所出現。1866年日本首次向咖啡進口課稅。1878年在神戶開設的「放香堂」和1888年在東京開業的「可否茶館」等,都是零星有史蹟可尋的初代喫茶店。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日本發展重工業,經濟增長很快,不少富家子弟有機會放洋外國。他們回到日本後特別喜歡到喫茶店,跟友儕喝咖啡或西洋紅茶,為上流社會人士社交聚首之地。三十年代日本經濟大蕭條,裝潢高雅的喫茶店更成為失意富人暫慰心靈之所,有事沒事就呆坐店內半天,喝着咖啡抽着煙。當時日本喫茶店如雨後春筍,在不同城市相繼開業。

隱藏於京都三条的Smart Coffee,始於1932年。被歲月磨得帶油光的皮座椅,隱隱訴說舊日故事。小店傳至第三代,能自三十年代遺留至今的喫茶店在全日本亦所餘無幾。我喜歡這裏的氣氛,還有很用心做的咖啡及法式多士。歷盡八十多年光景,小店常沿用一句話﹕「在這裏喝咖啡,時間流逝得很慢,這種特別的氣氛,我們記在心中。」日本老式喫茶店往往有如凝住了時光,他們都保留了華麗的木家俬、設計典雅,吊燈和裝飾甚至杯具等都經過細心挑選。像京都河原町的「築地」,於1934年開業,重甸甸的木門後,京都古風頓變成華麗古雅的西洋氣派。木椅鋪上紅色絲絨坐墊,牆壁上的油畫及木架上的西洋古董,全是初代店主的收藏品。

二戰後,喫茶店風潮停頓了一陣子,至五十年代才再度興旺,六、七十年代最為蓬勃,遍佈日本全國。據坊間統計,六十年代日本約有一萬六千多間喫茶店,八十年代初已增至十六萬間,千禧後則約剩一半。如今在日本找到的老式喫茶店,多是六十至八十年代間之產物。這時期開始,喫茶店推出法式多士、班戟、三文治和雪糕新地等洋式輕食;有的更在午市供應咖喱飯和蛋包飯等小量洋食。在大阪的道頓堀,就有一間始於1946年的純喫茶店American,裝潢帶着華麗西洋風和濃濃的Art Deco味道,古早味的甜品更吸引不少人專誠來品嘗。在福岡天神百貨公司CORE地庫,隱藏在角落的老喫茶店「亞木」,氣氛好之餘也能吃到味道不俗的雞蛋布甸和綠茶蛋卷;那覇的Y's Cafe,一客蛋包飯套餐也充實了我的肚皮。

老闆分享心愛爵士樂

六、七十年代喫茶店競爭激烈,展現不同的個性,有專放音樂或名曲的,有放滿書本雜誌供人閱讀的。當時還出現一些自稱「喫茶店」,賣咖啡之餘又賣酒,晚上甚至有女生陪飲。一些正派喫茶店為保清白,紛紛加上「純.喫茶」標示。如今的酒吧夜場已自成一派,喫茶店也較難找到不純的「邪店」了。

隱藏在沖繩那霸國際大街旁舊街市的Rose Room,是目前為止我最喜歡的喫茶店之一。這家專放爵士樂的Jazz喫茶店,屹立在此已逾四十年。我最初只打算喝杯咖啡,最後卻竟在一首又一首樂曲中消磨了兩小時。跟年逾古稀的店主聊起,得悉他是個爵士迷,年輕開始收藏爵士黑膠唱片和CD,開店後就把藏品兼年輕時旅行蒐集的小物件都放在店內,每日挑選自己喜歡的唱片播放。

不僅是「Rose Room」,當我再細心留意這些老式喫茶店,店主多是頭髮斑白、步履蹣跚上了年紀的大叔大嬸。無論你坐多久,都不用擔心他們會催你埋單,但你也別要為遲遲未送來的咖啡或茶點追問。把時間忘掉,正是泡喫茶店的重點。當店主們精神抖擻,只要你願意問,他們都愛跟你分享這數十年來經歷的風霜。喫茶店縱使生意不很理想,卻其實是他們留住青葱歲月的空間。

寫着喫茶店,腦海忽爾響起蔡琴姐的歌聲。「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也許就能在這些喫茶店點滴尋回。

■Smart Coffee(スマート珈琲店)

地址﹕京都市中京區寺町通

三条上る天性寺前町537

營業時間﹕上午8:00至晚上7:00(周二休息)

網址﹕www.smartcoffee.jp

■Rose Room(ローズ.ルーム)

地址:沖繩縣那霸市松尾2-24-2

營業時間﹕上午11:30至晚上9:00(周日休息)

文、圖﹕Joanne Cheuk

編輯﹕梁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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