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今年是台中火車站的百周年慶，去年10月毗連的高架新站盛大啟用，4月中舊站鐵軌上還辦起音樂祭，大事慶祝。
車站百年，記載的是台中經濟的大發展，最近卻有導賞團決定轉轉視角，帶大家走到後站，聚焦百年發展背後草根百姓的巷弄故事，而帶團的是一班城市浪人，這是一個充滿人情味的歷史故事。
「你們猜猜火車站外這石雕刻的是什麼？對，哪是什麼水果……哎，草莓才不是長這樣啦！」眼前的導賞員林順福手上拿着厚厚的資料夾，邊說邊對照舊相片，說到預備好了的笑話，眼睛還忍不住卡通地瞇成一線，十分投入。難以想像笑容背後，順福哥曾露宿多年，飽歷風霜。他因參加了台中社企「角落微光」大半年的訓練，去年經過考核成為專業導賞員，才有了新的生計。
窄小鐵軌為「香蕉王國」出力
順福哥不是歷史學家、建築達人，但平凡的故事動人，正正在於城市的歷史早已寫進他的生命裏。他一家自爺爺那一代已住在火車站附近，家裏種田養雞也養豬；長大後遇上台中基建擴張，他當上焊鐵工，收入不錯，還曾隨朋友到內地賣傳呼機；但一場九二一大地震，令他頓失所有；加上由商店到工廠都不願聘請年過半百的人，散工的收入愈來愈少，被迫在橋下露宿多年。如今兒時的回憶、當街友的歷練，都成為他分享的養分，正是大哥用生命書寫的故事令導賞有溫度。
在舊站外，他由建築風格、外牆的石雕談到台灣上世紀20至60年代水果出口的輝煌歷史。「那時台灣號稱香蕉王國，整部來到台中的火車都裝着要運往日本的香蕉！只有最好的香蕉才會付運，品質不好的就會丟在一旁。爺爺和我就常常來撿過熟的香蕉回家餵豬啊。」
說罷，他帶我們穿過已經改裝成藝術空間的二級古蹟20號倉庫，再拐進小路，走到另一個街區，赫然發現行人路上有一段窄窄的鐵軌遺迹。原來由車站到這裏是當年的水果集散地，地上窄小的火車路軌是供運送貨物的「五分車」所用。會叫作「五分車」有說是因為它所用的路軌，只有歐美正常路軌的一半寬。60年代全台每年出口數百萬籠香蕉到日本。在電氣化未普及的年代，五分車和搬運工人就扛起台灣的出口業。
「媽媽味」壽司19年沒漲價
街區內多間當年最受工人歡迎的食店還營業至今，實惠的價錢、如一的味道，令老店深受順福哥等收入不高的民眾歡迎。他特別來到一間其貌不揚的小店，以預知我們一定會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這家的壽司很有媽媽的味道，而且真的19年沒有漲過價噢！」他的普通話帶點台腔，正是我家長輩的口音，聽來親切，加上相片舊資料豐富，不懂台語也不怕聽不懂。
酒廠領酒糟為豬「美顏」
距離20號倉庫不遠，有另一個改裝成文創地點的古蹟，《海角七號》的取景場地——前身為台中舊酒廠的文化創意產業園。近年我們在台灣最常喝的或許是台啤，但是在日治時期，米酒清酒才是王道。1928年時台中酒廠是全台最大型的酒廠。要釀造清酒，自然會留下許多酒糟，每個星期都會向民眾派發剩下的酒糟。小時候的順福哥每星期騎着自行車，跟爸爸來挑滿兩桶回家餵豬，「所以我的豬皮膚很好啊！」
台中火車站的發展，帶動了後站一帶的建設；現在新車站又改變了後站的面貌。他帶我們來到綠川畔，從前這裏一排排具有南方特色的吊腳樓，都在新鐵路建設工程中拆了變成高架橋，水邊只剩下夜鷺停留。對於發展，順福哥看得豁達，只願步伐不要太快，別把趕不上的百姓都遺下來就好了。
目前角落微光的導賞團營運尚未上軌道，反應時好時壞，我參加的那團也是剛好五人成團。大哥現今仍會當零散工幫補生活，但能夠告別露宿，年尾能搬進月租千餘港元的小房間，已經讓他感恩。更快樂的是導賞團讓街友能除下標籤，由被視而不見，到有了新的身分，和社區、來自世界各地的參加者連結。他袋中時常放着來自英國、西班牙、中港遊客給他的信，說因為順福哥，他們才聽到如此多台中人的故事。走過台中不知道的角落，讓微光照亮固有的框框，是我這趟旅行收到的最大禮物。
■角落微光
小店為舊區注入一股清新
台中火車站附近的舊城區，除了古蹟，近年還有不少清新小店悄然進駐，順福哥就特意帶我拐進最熱鬧的電子街一帶，去到一幢老宅，這裏去年改建成咖啡店Fleet Street，室內設計明亮中有一份古宅的優雅，店內的冰滴咖啡、甜品都是心機之作。
再往巷裏走，在一道綠磚牆後是鄉村生活雜貨店「小巷莫兒」，店子不大，但雜貨控大概一栽進了都捨不得離開，小店裏有乾花、小盆栽、家品、餐具、手工飾品等。沒有你想要的款式？這裏不時有手作工作坊，讓你親手製作。
窺見台中豐富文化
不能錯過的還有「想想人文空間」，說是空間，因它難以歸類，一邊賣自然農法種的本地老薑，一邊賣獨立出版的書本雜誌、本土設計師產品，開放廚房供應本地茶葉泡的茶、香噴噴的咖喱飯；樓上是排劇、講座、放映會的空間。從它已可窺見台中本土文化的豐富。
我猜這些文青蒲點想必是年輕義工介紹給順福哥吧！「不是噢！」他說，「之前我從對面的社區飯堂吃飯出來，看到這書店『噢，這麼漂亮！』就趕緊記下來，要做功課介紹新景點給你們啊。喜歡嗎？」
看到順福哥的這份認真和專業，真的要用台腔高呼一句「好讚！」
■Fleet Street咖啡
地址﹕台中市中區民族路24號
FB專頁﹕Fleet Street
■小巷莫兒
地址﹕台中市綠川西街59巷5號
FB專頁﹕小巷莫兒．療鬱小雜貨zakka
■想想人文空間
地址﹕台中市中區民權路78號
FB專頁﹕想想人文空間 Thinkers' Corner
■旅遊錦囊
簽證﹕特區護照及BNO可上網辦理入台證：https://niioa.immigration.gov.tw/NIA_OnlineApply_inter/visafreeApply/visafreeApplyForm.action
匯率﹕1港元約兌4新台幣
機票﹕HK Express每星期提供14班往返香港及台中的直飛航班，單程票價由328元起（不連稅及附加費）
當地交通﹕使用悠遊卡乘搭編號300號以下的台中市區公車，前10公里免車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