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掉語言 以舞提煉雷雨

文章日期:2017年09月15日

【明報專訊】說起《雷雨》,隨即想到經常在粵語長片中出現的「詩禮傳家」牌匾,意味着某種舊時代的精神。

今天再看《雷雨》,怎樣演繹「詩禮傳家」,怎樣去掉舊時代的味道,才可呈現作品的精髓?鄧樹榮選擇去掉語言,同時以跨界方式重新演繹經典,把四小時的戲劇提煉成七十分鐘的舞劇,穿著旗袍馬褂的舞蹈員,用身體說故事,用故事告訴你中國舞的各種可能。是經典再造,也期望再創經典。

鄧樹榮×邢亮×梅卓燕

鄧樹榮、邢亮與梅卓燕這個組合可能很容易引起觀眾一些聯想,而鄧樹榮和邢亮早在二○○九年已為香港舞蹈團創作了具實驗性的《帝女花》,這次可說是一種延續,再找來梅卓燕,揀選另一經典《雷雨》。「運用家傳戶曉的作品,以舞蹈和形體呈現,強調劇本的精神而不是語言和對白。」鄧樹榮形容《舞.雷雨》就是運用舞蹈和形體劇場的語彙去呈現劇本的精神和人物關係。

「在這個基礎上,我刪掉了《雷雨》八個角色中的兩個,集中在引致悲劇發生的六個人物,誰和誰,發生了什麼事,就是周萍與四鳳,周萍與蘩漪,四鳳與周冲,周樸園與魯媽,魯媽與四鳳,當中會有一些獨舞,再加上大結局。簡單地以故事提煉人物關係和戲劇張力,然後透過舞蹈表達。」梅卓燕和邢亮根據這些故事情節編舞,鄧樹榮則以形體劇場連接舞蹈與舞蹈之間的過渡,以日常生活的動作串連。「這個合作方式頗有效,成功將四小時的戲劇轉化成七十分鐘的舞劇。」

創作於一九三三年,背景為民國時期的天津,八十多年後在香港再現的《雷雨》,沒有加入什麼新元素以回應新時代,反之卻是忠於原著。「《雷雨》是經典作品,劇本自有過人之處,嚴守三一律,故事發生在二十四小時內。我認為這個經典還有很多咀嚼的空間,特別是人物刻劃,戲劇張力很強,今天看還是感受到這股力量,縱使當中語言的運用不並適合這個年代。」《雷雨》這齣戲寶在內地自然是長做長有,鄧樹榮提到早前在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再次上演《雷雨》,年輕觀眾聽到某些對白忍不住發笑。「舞蹈便不會出現時代的差距,用舞蹈去表達觀眾反而會更投入。其實這也印證了動作與語言之間的優劣,語言可以很精準,但不夠想像空間,相反動作有很多想像空間,但不可以很精準地表達。這次將舞蹈和戲劇結合為一,懂得《雷雨》的觀眾會看到這樣轉化,而不認識的也明白這個劇本的精髓。」《舞.雷雨》第一個畫面是六位主角坐在沙發準備拍照,當中已隱隱看到這六個人之間的關係。舞與劇的融合,便是這樣一回事。

戲劇元素放進舞蹈

要將戲劇的元素放進舞蹈動作中,鄧樹榮讓舞蹈員先上形體劇場工作坊。「我會將舞蹈歸類為形體劇場的一種,兩者也是關於表達與感受,不過舞者在感受這一環卻不太有戲劇意識,他們可能會有想法,但不會是很清楚的戲劇處境,而今次他們跳舞時也要有特定的戲劇處境,舞蹈員也要看劇本,他們只是不說話的演員,用舞蹈表達而不是對白,對舞蹈員是很大的突破。」看上《雷雨》,除了是以嶄新手法演繹經典,鄧樹榮跟兩位編舞也希望藉此探討中國舞這個概念,「如果要籠統地分,可分為古典與民間舞,但其實中國舞是創造出來的概念,於是我提出了中國舞概念給他們思考,二人都是中國舞出身,也跳了很多現代舞。結果我們發覺不需理會是否中國舞,而且堅持分類對創作不一定有幫助」。鄧樹榮形容《舞.雷雨》的舞蹈是結合中國舞語彙與現代舞的精神,切合戲劇處境和角色。「可以說是有機的混合,有些語彙一看就明白,另外再加上一些道具,像蘩漪和四鳳也拿着扇,還有服裝,周萍、周樸園穿的是長衫馬褂,周冲穿恤衫西褲。」在這種服裝架構下,舞蹈也要符合其角色身分而發展。

《舞.雷雨》二○一二年在新視野藝術節首演,在二○一三香港舞蹈年獎獨攬「最值得表揚編舞」、「最值得表揚舞蹈劇作指導」及「最值得表揚女舞蹈員演出」三項大獎。隨後在新加坡、台灣、廣州、北京、南京巡演,今年九月回歸香港重演。所謂的經典,在不同華文世界也有不同反應,「原來台灣人不熟悉《雷雨》,因為從前曹禺被定為共產黨作家,新加坡也不太熟悉,但他們很欣賞這種形式。中國大陸固然很熟悉,但依然非常欣賞我們的手法,想不到只用六個舞者便可演繹《雷雨》」。

廣東話不一定無國際市場

鄧樹榮近年積極發展形體劇場,一方面開展了「形體戲劇訓練課程」,另方面製作形體劇場作品,從《打轉教室》、《泰特斯》、廣東話《馬克白》等,在世界各地巡演,期望能創造經典。「要成為經典,首先是演出是否有相當程度的感染力,不論內容和形式,不同觀眾看到也會有所感受,這是關於作品本身。另外就是營運上,要有不斷演出的機會,令不同觀眾有機會看到,這方面便有很多因素影響,自己的團去實行是非常困難,需要有合作伙伴,但他們的角色是什麼?是買手?」今次在香港演出《舞.雷雨》的是江蘇省演藝集團歌劇舞劇院舞者,也是與該團的聯合製作。「這次的合作是另一種營運方式,由我負責排,交由另一劇團去演,但前提是對方喜歡你的作品。」

提到營運方面,鄧樹榮指出必須有持續性,更要有策略,不過近年他的兩齣莎士比亞作品《泰特斯2.0》和《馬克白》卻在沒有計劃下於歐洲巡演。「自從二○一二年在倫敦環球劇場演出過《泰特斯》後,便加入了European Shakespeare Festivals Network,他們每年也會在歐洲舉行Festival,邀請不同城市的劇團參與。莎士比亞是世界文化遺產,更是重要的文化交流渠道。以我們的方式演繹莎士比亞從而打入國際市場,這是完全沒有計劃,也沒有想過。」今年夏天,《馬克白》已巡迴六個城市,做了八年的《泰特斯2.0》亦遊了三個城市。「我的藝術語言和風格比較容易走進國際市場,今天外國說起香港的莎劇便會想起我。」不過鄧樹榮也提到,語言不一定是阻礙,廣東話不一定沒有國際市場,「我們在香港不時有機會看到其他語言的作品,所以問題是香港要建立自己的品牌,而其實我們是做到的,只是在現行的文化生態和體制是相當困難。所以現在的局面是在香港可以看到世界各地作品,但自己的卻走不出去」。

不要說巡演,要在香港重演也是異常困難。香港人都愛世界著名,喜歡國際大師,有沒有想過,我們也有國際大師?

舞蹈最擅長表達曖昧

編舞梅卓燕這樣說﹕「很多舞蹈團的舞劇都很簡單,而且以往跳舞的人總覺得說故事老土,認為舞蹈不適合說故事,但看到同是用身體表達的形體劇場卻可以把故事說得很好,其實只是舞蹈對於戲劇表達比較粗疏,而舞蹈員的身體也沒有戲劇的意識。所以這次舞與劇也很平均,不是分開,而且可以結合,變成更具表達力的身體語言。《雷雨》其實是涉及很多人的內心世界,當中有其曖昧性,有些情節現在看來很老土,但我們卻能夠將其感情狀態,不易說出口的感覺化成舞蹈,而舞蹈最擅長的正是曖昧,改以舞蹈形式表達情感,便顯得細膩而深刻。相反劇場是一句台詞就是一句話的意思,而肢體的表達方式可以有很多變化,這也是舞蹈可愛的地方。每個藝術形式都有擅長和不足的地方,所以我們要找出當中最厲害的元素,借用來再豐富,就像這次舞蹈與劇場互補。由於故事發生在中國,是女人穿旗袍年代,所以用中國舞蹈語言很適合,但我們沒有局限在中國舞上,只要是跟肢體語言有關的也會用上,而且我們也不會分得很清楚,好像當中用了朝鮮舞的韻律,而扇這個道具亦是符合情節,當中也有轉化。我跟邢亮各負責不同場面,不過有趣的是觀眾看完後,也猜得出哪段是我,哪段是他的創作。」

■《舞.雷雨》

日期及時間:9月22、23日晚上8:00;9月24日下午3:00

地點:香港大會堂劇院

票價:$180至$320

文:林喜兒

圖:鄧樹榮戲劇工作室

編輯: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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