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隨筆:我是他的顏色筆

文章日期:2017年03月21日

【明報專訊】在廠房出生的那刻,我以為自己會被握在一位能繪擅畫的人手上,細細勾勒出千年古樹的葉子,粗淺有致的鋪畫一片浩瀚草坪,餘此類推,這是我對自己出生意義的認知。不過如今,我是他的顏色筆。我首先是他的,然後才是一支綠色的木顏色筆,嫁雞隨雞,我還是得以小主人為先。

看着我,他特別用心和快樂

和別的兄弟不同,因為小主人特別疼愛,我住在他最常用的筆袋,和橡皮、鉛筆和尺子在一起,不住在顏色筆盒裏。小主人常握着我,讓我感到自己與別不同,因為他從不會太專心於任何東西,看着我,他卻特別用心,特別快樂。不過,上課也是如此握着我,小主人就被老師罵了。老師們往往再三罵他,他才緩緩把我收起來,幽幽地看着抽屜。當然,我也幽幽的想着他,因為我躺在筆袋多久,我就被罵多久。

「你說,如果小主人上課握的是我,又怎會被罵呢?我是規規矩矩的鉛筆啊,更長着三角柱的身軀,最適合小一學生學握筆、學筆畫。你這綠東西能幹什麼?你教他上課胡混去!引他分心,引他在書上亂畫亂塗,真是混帳!」幾支鉛筆此起彼落地罵我。一支鉛筆在老師「各位同學請拿一支鉛筆寫字」的指令下出來了,其餘留在筆袋中的鉛筆更是趾高氣揚,愈加起勁的把我數落一番。橡皮也搖搖頭﹕「你也真是的,做文具要有做文具的樣子。你不能教那小一男孩寫出像話的東西,最少也應像我一樣,要助人發現自己不足,助人改正啊……」橡皮伯伯為自己日益消瘦的身軀而自豪,覺得自己為着維護正義燃燒性命。他天天看着同是日益變短的我,倒覺得我白活一場了。

我一定有我的天空

有時,我也感到沮喪了,想放棄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也不再想如何才能貢獻主人貢獻世界。幸而,擅於量度的尺子哥哥還會鼓勵我﹕「我身上雖然只有厘米的刻度,但哥哥我見多識廣,告訴你,有時我厘米量不到的,或許米啊,公里啊那些大尺會量得到呢。」是的,我的天空只是在一個更遠的地方。我一定有我的天空。

畫出感動的成長故事

另有一片天空的,也應該是我的小主人。鉛筆們很快就發現,小主人不像其他孩子,心裏眼裏根本就沒有他們。橡皮伯伯也開始焦急了,快花盡他的一生了,小主人似乎也學不完小一學生應該要懂的基礎生字。有一天,我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你先把你喜愛的綠色筆掏出來吧。」是中文老師在喊我。小主人疼我,飛快地把我拿出來了。第一天,老師握着小主人的手再握着我,把日字部圈了出來。第二,三,四天也是如此,之後也是如此。小主人疼我,我圈起來的中文字部件,他似乎肯多看幾眼。幾個月後,我的生命也快走到盡頭了,很高興,在我有生之年,能被小主人握着,且能被他用來寫幾個簡單的日部字。對了,我漸漸寫得出的,還有他的名字。

後來,我並沒有真的死去——沒被小主人丟掉,但也再沒被用來寫字填色,大概因為我變得太短太老了。我天天呆在筆袋裏,算是榮休,然後,有一天,像我當時一樣,另一支朝氣勃勃的青色木顏色住進了這個常用筆袋。鉛筆們還是給我們說話聽﹕「就算你們綠色青色能讓小主人把字認好一點,那些字啊,我們也有份幫忙寫出來啊……」不過,現在我能自信的告訴青色小伙子﹕「我們嘛,將會和別的木顏色不一樣,不會成為孩子學繪畫的一部分,更不會成為名家之畫的一角,但我們也在畫出感動的成長故事啊。」

作為木顏色,我十分榮幸能被寫在專欄。我能有今日的分享,因為我有不一樣的故事,更因為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我的小主人會另有一片天空。

作者簡介: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現任教於香港紅十字會雅麗珊郡主學校

文﹕吳皓妍

[Happy PaMa 教得樂130期]

相關字詞﹕每日明報-Happy Pa Ma

RELA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