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還記得於8月初我在本欄提及年屆90、患有肝癌的何伯嗎?
何伯不幸患上早期肝癌,雖然有機會把腫瘤完全切除,但他年事已高,手術的風險可想而知。何伯及家人四出尋求專業意見,可是人多意見多,愈問愈心亂,所有專家的共通答案都是「病人自己選擇,我不可以代你作決定」。
當日我建議何伯選擇一個讓自己「甘心」的治療方案,就是無論結果怎樣,也要感到無悔。由於我認識何伯多年,所以我主張他接受手術。可是何伯及家人並沒有因我的說話而作出決定,徬徨無助的感覺還是不斷地困擾着他們。
數星期後,何伯及家人再次向我求診,還是問着同一個只有水晶球才有答案的問題。何伯重複地說:「陳醫生,我們相識廿年了,你要保住我條命啊!」望着他一家人,我深深地感受到生命是多麼的脆弱及無奈,禍福從來都不是我們可以掌管。
陪伴病人走過死亡幽谷
我不禁向他們說:「直到今天,我還是主張何伯接受手術。其實我真的沒有水晶球,但是我願意分擔何伯的苦惱,因為我知道被迫做決定很痛苦,我也可能要為自己的建議承擔後果。試想想,萬一何伯因為開刀而發生嚴重併發症或致命,我必定感到十分難過,個別親人亦可能埋怨我誤導甚至追究責任。縱是如此,我也無畏無懼。假若何伯是我的家人,我的選擇還是一樣。」話畢,我轉頭對何伯說:「何伯,放心開刀吧,陳醫生會睇住你!」
今早病房內遠遠傳來一把熟悉的叫聲:「陳醫生!我開咗刀啦,你睇!」原來是何伯!他邊說邊揭開上衣,驕傲地展示他肚皮上3個細小的傷口給我看。何伯中氣十足,滿面笑容。我問他:「傷口痛嗎?」何伯說:「小意思,唔多痛!」昨天外科團隊利用微創手術為何伯成功切除腫瘤,他只留在深切治療部觀察半天便轉回普通病房,相信再多幾天便可以回家。
死亡可怕,獨個兒面對死亡的威脅更可怕。醫生未必能夠令每個生命起死回生,但願我們都能夠陪伴病人走過死亡幽谷,不論結局如何,讓他們不再感到孤單和恐懼。
作者簡介:教學生、醫病人、做研究,中文大學醫學院院長陳家亮親筆分享杏林大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