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今日下午,年輕的耳鼻喉科醫生阿偉約我會面。還記得當年他只是一個3年級的醫科生,每天大清早便跟我巡房、做內窺鏡,然後去門診直至傍晚。當年的感覺好像一個小弟弟跟在身旁,每當我發現什麼重要的病例便向小弟弟分析個中奧妙之處。時光飛逝,轉眼間這個小弟弟已經30多歲,並當上了耳鼻喉科的副顧問醫生。聽說部門主管對他另眼相看,今年很大機會晉升為顧問醫生,正是年輕才俊,無論於公營或私營機構發展,都是前途一片光明。
「陳院長,我打算加入醫學院,投身教育及科研。」他這番話令我突然不懂得怎去反應,因為現今世代,願意選擇這崎嶇之路的醫生愈來愈少了。
為什麼?香港長期缺乏醫生,未來20年也不容易解決這個難題。因此,醫生正是「皇帝女唔憂嫁」,既不擔心醫管局會裁員,也不害怕削減薪酬。尤其是某些專科例如耳鼻喉科、眼科、放射科、腫瘤科等等,私營市埸的需求很大,我也認識不少有「月球人」甚至「星球人」稱號的名醫。(註:「球」即100萬元薪酬)
寧做「科學怪人」 救治更多病人
相比之下,教學及科研工作並不吸引。薪酬既比不上私營市場,亦沒有工作保障,因為當上教授便要爭取科研經費及不斷發表研究論文。科研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縱使你是一個好醫生,也不等於你能夠於科研的圈子裏生存。所以,很多優秀人才也不想「自作孽」,寧願為醫管局打工也不願意當醫學教授或「科學怪人」。
「阿偉,為什麼放棄當顧問醫生的機會而從事教學及科研?」他笑着反問:「陳院長,你還記得當年你告訴我行醫與教學及科研的分別嗎?」我一臉惘然說:「已經是15年前的事了,我已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了!」他回答: 「當年你告訴我們,一個醫生每年照顧大約500個病人。但如果我可以栽培500個學生,他們每人照顧500個病人,我便可以救治更多病人了。又如果我能夠透過科研改善醫療,那麼我便可以改變世界,令無數人受惠,這不是更有意義嗎?這便是『吾生有杏』,不枉此生了!」是的,我的確說過這番話,但沒有想過我的個人想法可以這麼有影響力。阿偉接着說:「你多年來不分晝夜做研究,改寫了很多國際醫療指引,其他人卻一個又一個離開,這些我都看在眼內……」
望着阿偉,我感受到長年累月的播種終有萌芽的一天。薪火相傳,不是靠灌輸知識或跟從指引,而是生命影響生命,we teach who we are。
作者簡介:教學生、醫病人、做研究,中文大學醫學院院長陳家亮親筆分享杏林大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