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請勿靠近車門……下一站牛頭角……」昨天，我重回小時候的居所。當年離開這裏的時候，地鐵才剛剛通車。數十年沒有歸來，這個我成長的地方原來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童年時的回憶驟然湧上心頭。
下車後第一時間便跑去「蘭香園」。噢！原來當年馳名牛頭角的茶餐廳已於去年結業了，就連鄰近的「光明書局」、「欽發士多」及我最怕打針的「楊醫生醫務所」都統統消失了。時間從來都是最無情的巨輪，它不會為任何人和事停下來，卻在不知不覺間輾碎我們最珍惜的一切。
小時候家境窮困，爸爸是的士司機，養活我們一家大小。弟弟自小考上了九龍塘名校，而我則留在觀塘念小學。雖然後來我也終於考上了九龍塘名校，但為了節省每月8塊錢的校巴費，父母還是決定把我留在一所寂寂無聞的本區小學念書，這亦展開了我自小就「不走康莊大道，只往羊腸小徑」的序曲。
既沒有零用錢，我小時候只能在居所的四周活動，引用今天的術語，就是「20分鐘生活圈」，生活的範圍總離不開居所步行20分鐘內的地方。一直到我升上中學，媽媽開始給我一點零用錢，才第一次與同學「大鄉里出城」到尖沙嘴去見識世界。
小時候我不喜歡讀書，更不喜歡上學，所以經常吃媽媽的「藤條燜豬肉」。我的集中力很差，老師亦經常指摘我過分活躍，所以自小被幼稚園老師罰企廁所，被小學訓導主任恐嚇要踢出校。這些辛酸的回憶歷歷在目，時光雖然飛逝，滋味卻點滴在心頭……
「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曾經有人問我，是否兒時的艱苦激起奮發向上之心，立志成為醫生、學者，甚至是醫學院院長？其實我不太懂得為明天籌算，但相信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團火，我只是跟着這團撲不熄的火一股勁往前衝，哪怕身邊的人嘲笑我傻、不自量力。當然，焦頭爛額在所難免，但這些挫折其實是我的「加油站」，讓我有能力面對更大的挑戰。
如果可以乘搭時光機，回去重遇童年的我，我會和那個小孩子這麼說：「你以後的日子將會遇到很多挫折、困難。你覺得正確的事，會有很多人質疑；你想做的事，很多人覺得是癡人說夢；你努力幹出來的成績，亦會被人當是笑話，甚至當眾侮辱和恥笑一番。但這些都不重要，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無論遇到什麼事也不要動搖，走過高山低谷之後回望，你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我一直由畫眉樓慢慢地行到山腳已消失的水仙樓（現今的玉蓮臺），回頭望這個成長的地方，我對它說：「多謝你讓我在這裏成長，多謝你沒有給我高級住客會所，讓我懂得享受在烈日下盪鞦韆之樂；多謝你沒有給我貴族名校，讓我懂得輸在起跑線、愛拼才會贏。」但願這個地方繼續孕育一代又一代奮力拼搏的「笨小孩」。
作者簡介：教學生、醫病人、做研究，中文大學醫學院院長陳家亮親筆分享杏林大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