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一場新冠瘟疫,弄到世界變了天,顛覆了社會運作,破壞了正常的人際關係,摧毁了許多人的生計,也攻陷了許多地方的醫療系統。一如既往,遇到這類影響民生的「社會事件」,一定要揪出一些「話事人」來痛罵,消消氣,以釋民怨,政府和官員便理所當然地成了市民批判公審的對象。當然,有「黑臉」也要有「紅臉」,醫護人員救死扶傷,疫情下要照顧排山倒海來求醫的病人,確實辛苦,還要有犧牲精神,冒着受感染風險,鞠躬盡瘁,很自然成了萬民希望所託的「紅臉」英雄。疫情之初,世界各地都有向醫護人員公開致謝的活動,還記得英國首相染了新冠在家隔離,也要帶病在官邸門前,和群眾一起向醫護鼓掌致敬。近日電視不停播放的影視歌星群唱,和英國首相及群眾的鼓掌殊途同歸。
醫護為抗病毒廢寢忘餐,但疫情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抗疫工作變了曠日持久,市民為醫護打氣是應有之義;但似乎在大多人心目中,打氣致敬的對象只是醫生和護士,卻忽略了醫療體系中的許多無名英雄。
醫院裏除醫護外,那些病房助理、男女工人(阿叔阿嬸)、治療師、藥劑師、化驗師、放射技師、心理學家等,哪一個沒有為疫情付出?他們給予病人的照料可能沒有醫生和護士那麼明顯和直接,但都是醫療服務鏈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其中的病房阿嬸,更是我自出道以來便由心底裏佩服的人物。
當年醫護人手比現在更短缺,市民大眾亦更依賴公營醫療,公立醫院經常有人滿之患。我實習時的兒科病房,上、下更都只有寥寥數名護士,通宵更更只有一名護士和一名學護,根本無法照顧大堆未有自理能力的病嬰和病童。那時還未有病人服務助理的編制,許多本來指定要護士肩負的工作,便落到病房阿嬸身上。那時沒有最低工資的制度,醫院阿嬸屬公務員架構裏最受剝削的一群,薪金微薄,每天都重複做他人不願做的厭惡工作,除了清理病人糞便、嘔吐物、血漬等穢物外,還要接觸大量有傳染性的病人和他們的體液,以及處理屍體。當年還未有廉政公署,每名病童入院時家長慣例要給收症的阿嬸3塊錢「貼士」,許多阿嬸便全靠這外快補貼家計。後來廉政公署成立,「貼士」絕迹,「高薪養廉」卻輪不到阿嬸的份兒,但我認識的阿嬸都沒有因收入驟減而有所怨言,仍是那麼敬業樂業,專業精神可嘉。
當年首次處理屍體 幸得阿嬸指導
還記得我在九龍某大醫院當實習醫生,第一次當夜班時,病房收了一個年約12歲的女孩,入院時已處於彌留狀態,進了病房不夠1小時已搶救無效,氣絕身亡。為了尋求病因,上司吩咐我在病人屍體上抽取血液、尿液及脊髓液作化驗及細菌培養,還要採集鼻腔、咽喉、耳窩和肛門拭子樣本作病菌檢測。這是我一生人第一次處理屍體,病房又忙於收症,那唯一的護士及學護騰不出手來幫忙,反把屍體推到病房最陰暗最少人的角落,以免驚動其他人。當我徬徨無計,不知如何下手之際,幸得一名阿嬸見義勇為,指揮若定指導我處理各項程序,讓我得竟全功,更消除了我第一次與屍體獨處的驚恐。
上述只是一個例子,唯望市民以後向醫護致謝時,不要忘了許多幕後英雄,包括病房阿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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