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歷史上的庚子年都是近代中國歷史重要轉折,看來2020 年也不例外。
最少對一直衣食無憂的香港人而言,一幕幕搶購口罩、食米到消毒用品的畫面已經是另類的震撼教育。
一場看似突如其來的疫症引發全城口罩荒。
面對特區政府的「佛系」回應,公民社會開始尋找各式各樣保命方法,由重用防催淚彈的豬嘴,到嘗試本地生產外科手術口罩。
疫症爆發之際,我恰巧讀到一份新加坡殖民政府為了推動民防(Civil Defence),爭取自己「豬嘴」自己做的歷史檔案。
借當時殖民地與宗主國的通訊往來,或許讓我們深思今日香港的死局。
柏林封鎖 英國通過民防法
早在一次世界大戰,民防已經在英國出現。簡單來說,民防是指通過事前不同的計劃,例如設立防空洞、囤積戰略物質、組織後備消防隊和醫療隊,從而盡可能減少危難期間平民傷亡。二戰期間,面對納粹空軍轟炸、火箭攻擊,民防成為保護英國本土的重要一環。二戰結束,即使政黨輪替、工黨上台,政府繼續推動民防。但是,進度一直很緩慢。直到1948年柏林封鎖,歐美自由世界終於驚覺共產主義對全球的威脅。同一年,英國國會通過民防法(Civil Defence Act),要求地方政府盡快制定民防計劃,並在招募義工、成立當地的民防部隊。這些部隊人數在1956年高達30萬人。
其後蘇彝士危機的慘敗,促使英國在1956年重新審視全球防衛策略。其中,民防和本土防禦開支將會大幅減少超過一半。即使如此,內政部(Home Office)認為向人民展示英國在核子戰爭的決心,繼續在本土以及海外屬地推動囤積食物和醫療用品等求生措施是必不可少。
共黨滲透 如何增強新加坡防禦?
為英軍在亞洲的物流、通訊中轉站,戰後新加坡的戰略地位只有增無減。可是,世界大戰結束不代表和平到來。戰時與英軍通力合作、對抗日軍的共產黨游擊隊,轉眼間變成敵人,在馬來亞半島與英國對抗。同一時間,國共內戰的結果、蘇聯在東南亞的滲透更加劇英國的擔憂。新加坡如何防禦變成倫敦政府、新加坡殖民當局的大問題。
除了增兵防守、動用緊急法,民防成為其中一個重要工具去應對當前的局勢。只是缺錢缺物資的情况讓準備工作一直成效不彰。最終新加坡政府被「溫馨提示」:「戰爭準備是僅次內部安全的重要議題」(War planning is second in priority only to the Internal Emergency)。新加坡政府因而加快民防的準備計劃。其中一項就是推動本土生產防毒面具。
殖民地建議:本地生產防毒面具
1951年3月,新加坡總督詹遜(Franklin Gimson)向英國殖民部提出希望在新加坡本土生產防毒面具。順帶一提,這位總督曾經在二戰前擔任香港輔政司、戰時囚禁在赤柱戰俘營、並在國軍企圖光復香港之前搶先成立臨時政府。
在這份機密的電報(圖1),新加坡政府參考了英國當時民防手冊有關化學戰爭的章節,希望英國方面能提供最新防毒面具的規格和圖則,讓他們參考從而開始本地生產。最後,他們指出現時防毒面具限制了佩戴者視野,希望有改良版。
一個月後,殖民部與內政部討論新加坡政府的請求(圖2),更認為這項計劃值得鼓勵(This is the sort of thing which I think should be encouraged)。可是當時負責防毒面具生產的供應部(Ministry of Supply)卻不太認可這個計劃。它認為生產一個防毒面具涉及不同高端技術,以及需要大量部件和化學原料,例如濾嘴裏的活性碳。更反建議與其本地生產,倒不如考慮本地裝嵌。
自力尋找物資克難
得悉宗主國的初步回應,新加坡政府卻不輕言放棄,繼續據理力爭,並直言只要英國方面提供設計圖,他們就有信心本地生產。為了證明自己能力,他們找到當地一間多年來為英國和荷屬爪哇政府生產軍用物資的公司,並列出一份生產計劃給英國方面參考。他們指出大部分部件隨時可以本地生產。即使活性碳和防爆玻璃暫時需要進口,但只要添置合適機器,本地技術人員也有信心生產這些部件。裝嵌工作和品質測試同樣不成問題。因此,他們認為新加坡有能力去生產一個完整的防毒面具(we have full knowledge of production technique and assembly of the complete respirator)。
同年十二月,供應部終於同意提供防毒面具的設計資料予新加坡當地工廠。但因為這個防毒面具是最新改良版,已列為機密。因此,當地工廠必須事前經過政治審查,以防設計外泄。
借鑑新加坡 走出香港困局
冷戰結束並不代表歷史終結,更不代表人類有更安全的生活。相反,共產國家逐步融入全球資本主義,經濟全球化更加快人口、貨物流動(mobility),人類進入了風險社會(risk society)。作為經濟全球化的最前線,香港更要同時面對中港政治融合。因此,機場、高鐵、港珠澳大橋等基建造就另一次「哥倫布大交換」,讓東西雙方的傳染病大交流。然而,細菌、病毒不會歧視任何人,只會善用這些機會如何延續自己物種。面對這個局面,政府是否只能採取「佛系」的抗疫方法?
上文提及新加坡殖民政府的故事或者說明了另一種可能性。為了城市安全,殖民地並非沒有自主性,特別面對一個有全球視野的宗主國。當然,本地生產豬嘴、囤積戰略物質其實對核戰無大幫助,但是最少可以減少公眾恐慌。
另一方面,一個不停鑽研帝國技藝、思考如何建立另一個日不落帝國的宗主國,難道沒有器量暫時封鎖邊境、批准本地生產口罩、豬嘴?再者,難道香港再次成為一個失去299條人命的疫埠,還可以讓部署已久的中資股順利上市、集資救國?
參考資料
Grant, M. (2008). Home Defence and the Sandys Defence White Paper, 1957.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 31(6), 925–949.
The National Archives, CO 537/6819, Civil Defence-Singap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