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eakazine前總編輯山地 告別權位 成為自己喜歡的長者

文章日期:2020年09月28日

【明報專訊】可想過,你想成為怎樣的老人?「我對老人家有要求,要成為一個讓人look upon的榜樣。」Breakazine前總編輯李玉霞(山地),從小就默默審視比她年長的人。那些虛偽自大、食古不化、尸位素餐的長輩,都是反面教材。

到自己「登五」,她調整心態,離開權力高位,告別自己一手創辦的書誌。前方航道,以心靈深處為依歸,她知道,如此踏入人生下半場,她會成為自己小時候喜歡的老人。(本版訪問相片,受訪者與嘉賓主持按拍攝需要而暫除口罩)

今年,是突破書誌Breakazine的第11個年頭,一路走來,山地是團隊的創作大腦。然而,當7月書誌團隊在國安法陰霾下,宣布將已付印的第62期〈危險閱讀〉煞停,編輯室內,已再沒有山地發號施令的身影。

不學習下放權力 「一定變老屎忽」

「都50多歲了,沒理由還主理青年雜誌吧?」山地聳聳肩,一派自在地談起。去年遞上辭職信,正是反修例運動鬧得沸沸揚揚,時局如洗衣機般瘋狂攪動之時。「以往我視3年為一個階段,一份工作做夠3年,就轉跑道」,能在Breakazine待了10年,她想來也出奇,「因為太好玩過癮了」。書誌的寫作空間寬闊,議題幾乎任她拍板,她編寫過共59期書誌,游走於通識專題、社會現象到政治事件之間。她到過曾被政權血洗的柬埔寨和台灣,探究社會集體創傷;也試過將港人步步維艱的處境以遊戲方式呈現,高呼「the game is not over」。能深入各種議題探索,叫怕悶又多主意的她如魚得水。

熱愛這份工,卻在風高浪急的關口退下,山地去意再堅定也不免憂心,「要想出路如何,好驚」。但當發覺自己和年輕同事的代溝實在愈見明顯,開始聽不懂實習生的笑話,同事也愈發對她恭敬,作為青年雜誌的總編,這都不是什麼有利創作的現象。她又想起以往在職場,看盡老員工把持權力高位,高傲離地,不希望步向老年的自己也難看如此,離開書誌就勢在必行了。她自覺地說:「過程雖不安,但一定要學,否則一定變『老屎忽』。」

被6.12催淚彈嚇怕 不理解「勇武」

自覺跟不上時代步伐,還與社運模式的轉變有關。山地離職時,正值反修例運動爆發,去年「6.12」示威者聚集金鐘,警察施放240枚催淚彈,她坦言「嚇到死」,不敢出來聲援,心裏卻慚愧得很,「在Breakazine做了10年,是想叫大家站出來,自己卻脫節了,像得把口」。她訝異最年輕的示威者只有13、14歲,也對部分「勇武派」的行為不理解,「為何他們要搞亂香港?」

她想求個明白,決定回歸基本步,透過訪談了解局中人。傾聽完,始發現新一代經歷過的創傷,與安穩成長的她截然不同,「我們那代很安定,但新一代好無力、絕望,他們的行為是一種呼喊」。應對世代矛盾,她沒半點「老屎忽」自我唯上的氣焰,反而放下身段,虛心傾聽青年的想法。

成立「創傷同學會」 傾聽抗爭者

對談之間,山地看見香港人的創傷淌血不止。因政權壓迫、語言暴力所造成的創傷,未必損及髮膚,劃在心靈的傷口卻遲遲不結痂。暴怒、仇恨、抑鬱、焦慮等情緒波動,在黎明不知何時來到的黑夜揮之不去。既然自己已不受長工所綁,身分彈性,可以為香港人做得更多嗎?她聯同兩名研究非暴力溝通的學者,成立「創傷同學會」,訪談記錄抗爭者的創傷,也提供情緒支援及情緒轉化工作坊,參加者可不露臉地在線上傾吐心事,互相傾聽和療癒。

傷痛之末,乃重生之始。山地期望,人們能從創傷中活過來,「受過傷的人反而更強,更有韌性」。如此肯定,因為她也是創傷的過來人。

靜修反思 走出信仰傷痛

年輕時,山地因離婚被趕出教會,面對教友絕情的道德批判,她的信仰崩塌了,創傷深不見底。撐了10年,直至入職有基督教背景的突破機構,再進入群體,才慢慢站起來,「原來解決創傷,不能只靠個人力量,我需要群體接納」。正如創傷同學會強調,群體力量是療傷的重要一環。

多年來,山地一再靠靜修反思信仰,坦誠叩問自己是什麼人,也學習接受自己是什麼人。前年她出席好友喪禮,久違地面對當時背棄她的教友們,發現傷痛已被歲月淡化。她淡然說:「你要承認、面對自己過去,生命成熟到某個位,改變就會自然發生。」踏入半百,不再執著和舊人纏繞,其實也不盡是年紀漸長就自然醞釀的結果,像山地敢於探求自己,直面創傷,善待情緒,試問披上銀髮者,又有多少人懂得?

■李玉霞(山地)

曾任突破書誌Breakazine總編輯10年,去年離職後創立創傷同學會,以非暴力溝通和敘事治療,轉化港人經歷社會動盪後的情緒波動。

文:宋霖鈴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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