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ys of seeing:BL漫畫店 為腐男腐女獻糧食

文章日期:2020年11月22日

【明報專訊】電影活動沉寂大半年,在暑假檔期臨完結前的最後關頭,戲院終於重開。等待好戲上畫,觀眾等到頸都長,當中也有一群飢渴已久、自稱「腐女腐男」的BL迷——他們說,自2016年的《同級生》後,等了足足四年,才等到了再一齣《鳴鳥不飛》上映。而今年的BL圈子,其實格外活躍,年尾還有一齣《海邊的異邦人》即將上畫。「我們看見,這個市場在香港開始成長。」去年初開業、香港首間BL漫畫店「糧食供應所」,今年乘着這股BL風,決定在疫市中小舖換大舖。這夜,三個九十後腐女店長,說起當年迷上BL會被罵「變態」的日子,都說她們開店的願望,是希望有人若有天發現自己喜歡看《大叔的愛》,毋須為了自己的喜好感到寂寞孤單,有個地方,總會為他們門常開。

香港BL市場正在成長

既然主流的社會未必理解,那麼不如先從頭說說,什麼是BL?我把問題事先傳給店長們準備,沒想到她們在訪問剛開始,就「吵」起來:「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我們為此其實已吵了很久,因為人人對於BL的界定都有點不同,尤其在香港,討論也並未成熟。」店長之一Maron說,「例如,有些人爭論GV(男男AV)是不是BL,又例如Call Me By Your Name,我看完覺得是BL,但她覺得不是。」

BL,Boy's Love的縮寫,最廣義的解釋就是以男男戀為主題的漫畫,源於約1970年代的日本少女漫畫,特徵是強調描述純愛、浪漫及美感,一直以來屬於小眾,直至千禧年後,開始偶有作品如《純情羅曼史》打入主流市場,亦有漫畫改編而成的電視劇及電影陸續出現。BL在日本、泰國、台灣等崛起,不過在香港的發展則仍然較落後。

另一個店長Diane說:「小學時代,我放學回家看《至NET小人類》播《百變小櫻》,裏面看到小櫻的哥哥與好朋友雪兔好gay,當時心諗:係咪我睇錯呢?但覺得佢哋兩個好cute喎。後來,愛看不少日本、台灣的男團,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可愛。當有了互聯網,一search就發現原來好多人寫,例如輸入這些男仔的其中兩個名,便有一堆文章、關於他們的男男故事創作。」

曾被排擠 開店擺脫偷偷摸摸

自小開始喜歡BL,Diane雖然從來沒懷疑過自己是同性戀者,但也很少跟人說起自己的喜好。而Konnie更試過因這個喜好被排擠。「我是小學四年級做了『腐女』。有一次上常識堂,老師講完男女繁殖後,說男男的話,則會肛交——咦,這個我知道是什麼,於是下課後,跟一個要好的男同學說起,說到BL時,他話我死變態。我回到家,望住書櫃上的一堆BL漫畫哭,立誓以後不看。後來當然繼續看,但我開始覺得自己是異類,不敢再跟人提起,偷偷摸摸咁。信和有些漫畫店,店內有個角落放BL漫畫,行親去睇都會被人望。我唔想再畀人咁樣望,就諗,不如開間舖,成間都係賣BL。」

多了人接受 商業價值浮現

Konnie大學讀法律系,畢業後打了幾年工,還是覺得自己很喜歡BL、想做這方面的創作,於是在2019年初,自己與媽媽一同開了「糧食供應所」。起初,糧食供應所只零售BL漫畫,至上個月,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入股、決定擴充,除了漫畫,也提供場地空間、搞活動,甚至在戲院包場看《大叔的愛》劇場版,四場全院滿座。

「BL商業價值可以好高,在日本、泰國、台灣也是,只不過大家還未看到而已。」但她們看到,這一兩年BL的市場逐漸浮現,除了2018年日劇《大叔的愛》爆紅,去年法國雙飛人藥水在fb專頁以BL漫畫風創作宣傳圖,兩美少男深情對望說:「別拒絕我…用雙飛人治癒你」而引起一時熱話;至今年日本男士護膚品牌UL.OS也接連以兩個親暱的美少男推廣防曬乳液、濕紙巾等。「BL在主流媒體的廣告上被提及,反映了有人願意在廣告上花錢這樣做,認為有價值。」

而她們在店內觀察到的是,今年的《鳴鳥不飛》,也進一步讓更多人接受BL題材。「有些叔叔睇完,會來買漫畫版。《鳴》受歡迎,未必因為它是BL,它的題材很闊,內容是說一個人受傷後如何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但它大賣卻反映了,人們開始接受以BL去說這樣的故事。」

消除誤解:

睇BL=同性戀?

香港的BL市場未成熟,皆因好多人對於BL仍然存在大堆誤解。最多人的疑問,可能是:腐女腐男喜歡看BL,他們是同性戀嗎?「我不是。」「我也不是。」三個店長異口同聲,當中Maron的回答最金句:「就是因為我鍾意睇男人,睇一個唔夠,睇夠兩個!」

她們所認知的BL圈子,不少是女生,但也有男生,有的是同性戀,但好多也不是。

BL漫畫=色情漫畫?

在「糧食供應所」裏,不少漫畫都包上膠袋、寫上警告字句,但也有一個書架標明是「全年向」,即是所有年齡人士也可看。「雖然不少BL也有性愛情節,但也不一定出現的。」因為BL源自少女漫畫,漫畫世界比真實電影想像空間更大,除了可以更容易造就純愛、唯美的元素,「對於腐男腐女來說,BL最吸引的其實是它的故事彈性和多元」。正因為BL的故事建基於想像,甚至有學者提出BL的男性角色,其實是女性想像中的,現實中不存在的男性,它的幻想空間很大,也會因為同性的特質而發展出很多原創的世界觀,如ABO、哨兵嚮導等。

享受純愛 擺脫男女權力關係

除了享受漫畫世界裏的完美純愛,自認是女權主義者的Diane認為,BL漫畫也是女性充權的一種。「看這些漫畫,我可以毋須再用一般愛情故事的那種男權視角去理解愛情關係、去分辨男女之間的定型或權力。因為是男男的關係,我沒需要代入角色,可以毫無壓力、純粹去enjoy那些感情。」有不少學術研究,例如Mark McLelland等學者在Boys Love Manga and Beyond: History, Culture, and Community in Japan中,提出其實BL很多時候是一種混合同性幻想和異性愛情理解的故事,利用兩個男人的故事、脫離男女之間的權力關係之外,同時也追求某些異性愛情的指標,如一生一世、排除萬難的純愛。

Konnie說,她也會看男女戀愛的電影,但總難以忍受描畫女主角柔弱的情節,「見到女主角跌低,心裏會想:你做乜嘢呀,自己起番身繼續行啦!總是會睇到嬲」。有時候,因為看BL,她們學到的性知識甚至比男生更多。「成長的過程中,總遇到一些以性話題來說笑、刻意要讓女生尷尬的男生,這時候當我說BL,反而成為了有效的反擊,像是一種可以保護自己的武器。」

「同人」文化 還記得胖虎小夫?

香港的BL文化,主要來源都是日本動漫,尤其少女漫畫及後來的同人創作,是香港BL圈的主流。1970年代尾,大丸百貨有圖書部,當時已有人看少年愛作品,例如竹宮惠子、萩尾望都的作品。因為BL一詞至90年代才出現,當時的人不會將它當成同性戀漫畫,相反會當作少女漫畫閱讀。

時至今日除了漫畫,偶有由漫畫改編為日本電影或電視劇,也衍生出「同人」作品,即創作人借用市面已有的故事人物,再二次創作為故事,例如早排在網上瘋傳的胖虎與小夫的情愛故事,就是一個例子。

香港亦有本地的同人創作者,Konnie作為其中一人,創作過的故事也有不少,故事人物除了是動漫中為人所知的角色,也有借用現實生活中的公眾人物,人物關係與故事情節當然天馬行空、不是真人真事,被二次創作的組合,包括當年被惡搞「hehe」的岑敖暉與周永康、和長毛與曾鈺成等。

本地每年有由不同團體機構舉辦的「同人場」,即「同人誌即賣會」,例如「Comic World HK」一般會在九展舉行,參展攤位逾百,大部分售賣同人誌,也有些原創作品,算是腐男腐女難得聚首的盛事。不過,因為香港社會風氣較日台保守,淫審制度也較嚴謹,即便是同人場,其實多年來都會有淫審處職員不斷巡查,甚至曾經有作者被檢控,以致香港的BL發展,遠比亞洲的其他地方來得慢。

文˙ 陳嘉文

{ 圖 } 陳嘉文、網上圖片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林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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