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意外曝光的主教山配水庫,其實也是意外成了準藝術品。密封的設計,缺乏間隔,並非供存在或活動的空間,對比附近的李鄭屋古墓更無人味,因機器破壞才有了光,賦予美感以至生氣,以及「羅馬浴池」的美名。然則賦予其價值的,何止建築本身?
主教山的存在,就是一個更大的佈局的骨節眼。
山頭主義
維港兩岸山脈環抱,中間天然深水港,港島海岸平地狹長,九龍半島相對平闊,但其實散落着多個一百、幾十米高的小山丘。由尖沙嘴的大包米、九龍公園、最高的何文田,加多利山、主教山以西的嘉頓山、官涌山等,淹沒在石屎森林中,需近看而無法遠觀,而旺角就是三面環山的盤地,以至長年水患。
即使不少已削低甚至夷平,仍透露着格局:河谷變成大道,教會學校各據山頭,而紅磡馬頭圍區則被長期隔離等等。而主教山,則是獅子山腳的一個副峰,自成一席天地,與東側九龍仔公園格仔山,西側嘉頓山,都因配水庫設施而保留作休憩用地,在市區中保留悠閒的氣泡。
獅子山下犬牙交錯
山頭的存在亦對發展進程產生折射、干涉等效果,原來偏遠的山頭在城市擴張下變成旺中帶靜的優越地段,形成多面向、犬牙交錯的權力地景。
主教山東邊是又一村,緊貼大坑東邨,而南山邨與城市大學教職員宿舍亦僅一街之遙。而階級懸殊的空間,又因活動路線不同、使用不同的地鐵站而限制了交集,唯獨石硤尾公園,一邊是山上的低密度,一邊是普羅世界,兼有兩種性格。
因為沒有單一的坐標,九龍區迷人,也令人迷路。在港島北,電車路及與其平行的(也就是不同年代的海岸線),是極有效的導航參考,然後一邊山,一邊海,不易迷失,然而在九龍,零散的地勢產生不斷變奏的路網,以及城市氣場。時空夾縫中的漩渦,多有趣的中介之地。
借勢而行
隨着1898年新界租借條約,界限街(當時昂船洲北端向東延伸之無形界線)以北的九龍山脈,正好用作集水區。作為九龍水塘的配套,主教山借地勢下通油麻地泵房古蹟,將九龍半島變成宜居之地,亦促成香港北擴,經濟發展。既借地形之便,亦順歷史步伐。
百年前留下的格局,至今城市早已遠遠超出當時的邊緣,樸素的公共建築及空間自然不合乎先進及亮麗的要求。但地形實為了解九龍以至香港的極佳框架,而且「過時」亦是另一個可借之勢,歷史的層次對城市的檔次、居民的生活質素及精神健康以至旅遊業至為寶貴,有錢也買不到。
天方地圓
說回配水庫,圓形柱陣的分量,正能擔當因種種脈絡而來的可能性。而位於地下但又有海拔的雙重性、底下貫通的地鐵、舊輸水管道中水壓與高度的關係,2018年的藝術作品「大禹之後」破天荒以香港的大型公共設施作素材,正在東側大坑東運動地底的大型儲洪庫,以節制的燈光效果,點出其隱藏的力場,將文化歷史化成直觀甚至感官,呼應世界大勢,叫好叫座。功能性的誠實設計,流露出來的物質文化及管治態度,藏於地底,以結構提供可能性,對照一些高聳的標誌,開放的口號實則相反,發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