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社會性死亡」,劉頴匡「女友」黃于喬(Emilia)在西九龍裁判法院外,以此形容初選案中被告的保釋條件:不可組織或參與選舉、不可接受傳媒訪問發表違國安言論、不得聯絡外國官員……「噤聲、綁手、綁腳,也差不多要蒙眼了」Emilia說,劉頴匡已放棄8日保釋申請上訴,如今仍在荔枝角收押所,Emilia為他在外奔波,繳雜費、買飯、安撫父母……處理他「社會性」的事:「我好似打多了份工,」Emilia說,每天探訪以後,她會把漏夜寫給劉穎匡的信件寄出:「信中都是生活上的事,如家裏附近的樹開花了,粉紅色的……互相分享生活細節,像參與了對方的生活一樣。」
Emilia與劉頴匡都是中大畢業生,兩人相識於2014年,兩人同一書院,一同參加辯論隊,劉頴匡相中Emilia的原因,「是我經常駁嘴,」Emilia笑說:「但我是真心罵他,他的論點有問題」,相愛並非單純看外表,「他高我20多厘米,其實我不太看到他面容。」結伴同行7個年頭,Emilia說,靠的是兩人互相尊重對方工作,無所不談:「但我會鬧他,都是那些情侶上對我不好的事」,鏡頭前不屈的劉頴匡「多數會知衰,會𧨾返我」。
「我好似打多了份工」
認識兩人,於2016年「旺暴」之後,那是本土思潮真正破土而出,本土議題由《學苑》「紙上談兵」變為「讓磚頭飛」的那一年,Emilia挾住中大首個「本土莊」(星火)成員身分受訪,去旺角、金鐘取鏡,劉頴匡會跟隨,陪陪Emilia聊天;其時仍是學生的他,誠懇遞上名片,依稀記得,名片上他有很多身分:「作家」、「填詞人」,那是他英才得展的時代。
此後數年,「本土」異軍突起,成為社運、政壇新貴,卻踩着臨界「港獨」的紅線,觸發中央「連環拳」:國安法、選舉改革,勢將「本土」連根拔起,亦禁止涉嫌威脅國家安全的人出現於議會中、鎂光燈下,甚至要將之收監。劉頴匡與泛民去年參選「35+初選」的46人,被控「串謀顛覆國家政權」。劉頴匡自庭審結束後已放棄8日保釋上訴申請,一直被押於荔枝角收押所。Emilia兩星期來每日早上從屯門家中到收押所,約8時到達,等候程序,快的,兩個多小時「見到」;慢的,要三、四小時,「每次見完都差不多午餐時間」,Emilia笑說︰「像打多份工」,但亦因此習慣早睡早起,作息定時,「這時勢最緊要保重身體」。
短短的15分鐘,劉頴匡會向Emilia交代外面要處理的事,包括繳雜費、安排親友探望、家人的事、選報紙、入「私飯……」「都是行政上的事,我在要幫他處理,其實我在外面變成了他本人」。在懲教人員看守、隔壁「囚友」同場下,兩人鮮有機會談情說愛,Emilia每每探望後,都會盡快到附近郵箱把晚上寫好的信件寄出,像話題不斷的初相識戀人。
兩人早有默契,劉頴匡曾交代自己一旦入獄,期望Emilia每日寫信予他,信中內容,都是日常生活:「我離開收押所後,吃什麼、有什麼菜,都鉅細無遺地寫下;去過哪裏、家裏附近的樹開花了,粉紅色的……我都一一寫下」,劉頴匡也會回信,直接寄到Emilia家中,也是分享獄中點滴。為的,Emilia說,是透過分享各自生活,「好像大家有參與大家的生命……錯過了彼此的事情,透過信中敘述彌補。」至若「掛住你」等話,「不必了,互相知道」,又像老夫老妻。
最怕的,是出來後物是人非
劉頴匡是高材生,2012年憑會考「6A」拔尖進中大中文系,該系有超過一半學生,畢業後都教書育人,劉頴匡卻走不一樣的路。Emilia說,劉頴匡期望改變社會,透過參加選舉、組織合法集會累積政治上影響力,「都是在合法合程序的情况下從政」。他2015年組織沙田社區網絡,當時只得22歲的成員黃學禮於大圍「松城區」(現為「松田區」)當選,成為最年輕區議員;現任屯門區議會副主席黃丹晴,也是劉頴匡好友。惟劉頴匡自己從政之路,自2018年立法會選舉被DQ後一直顛簸。劉頴匡在反修例運動中,以民間集會團隊召集人身分舉辦集會,「申請不反對通知書,那些集會是合法的,」Emilia說:「他也沒有參與暴力事件」,多次被警方拘捕,更因涉嫌2019年7月1日進入立法會被控「暴動罪」,案件6月審理,他卻因參與「35+」初選被羈押,關心政治的劉頴匡反過來被政治「關心」了。「他從小成績就好,不用父母擔心,現時他父母仍很難理解、難接受他被羈押在收押所。」
收押所允家屬一個月送6本書予被羈押者,Emilia說劉頴匡想看小說,且因他此前與同被收押的社工呂智恆讀經,故Emilia在本月先送入《聖經》、《魔戒》,下月再計劃送入《國王遊戲》、《人間失格》:「他喜歡看小說,有時想讓腦海去另一個世界,過一過科幻生活,分散注意力。」但現時看得最多的是《聖經》,還有報紙:「他不想和外界脫節」。但香港的新聞,自2019年後,反修例與新冠肺炎「無縫接軌」,去年中央立「港區國安法」,近日又有「35+大搜捕」、選舉改革。有港人背井離鄉奔往他方,也有人默默留守,Emilia說,劉頴匡最怕的,「是看到自己在入面受苦,外面的香港人,一個一個走。」憂慮自己「出回來」後,「社會變得陌生」,期望香港人「撐住」。
被羈押者外面的家屬成立了小組互相「撐住」,當中大家會分享到哪裏買「私飯」,也會交流購買毛巾、日用品、小食等資訊,也會互相訴苦,卻少見Emilia露出愁容:「我日日對住大家喊,也沒有用的,幫不到他」,她有空便回家照料家中8隻貓,對熟悉的人消失兩周:「我的貓都理解不到劉穎匡的情况,難道跟牠說『就像你曳,我關你入房』?」笑說以後,忽然堅定:「何况劉頴匡都沒有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