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潔宜以刺繡記錄原生動植物 一針一線 織出本地情

文章日期:2021年04月14日

【明報專訊】時代巨輪跑得飛快,那速度比林潔宜手上的針線快得多。她繡得再專注,小小一塊樹葉,5、6種綠色繡線來回穿梭,也要花兩小時。更別談繡一朵花,不花一個月也成不了事,「是追不上時代步伐的」,她說。

但為了以刺繡記錄本地動植物,再耗時費心力她也樂意。一針復一針,她緩緩穿針引線,把對這片土地、這些植物的感情織進布中,獻出一幅幅像真亮澤的刺繡,作為對這片物種繁盛土地的讚禮。

香港面積小,但拜暖和的氣候和延綿的海岸線所賜,物種非常豐富,除了獨有的盧氏小樹蛙、香港雙足蜥,各式各樣的原生植物,也有2100種之多。

林潔宜翻着麻布上的植物刺繡,如數家珍的說:「客家人做茶粿用來墊底的葉子,就是這種山大刀,沒毒又夠大塊。又例如梔子的果實,可以染出橙色布料。這種山菅蘭雖然很美,但會中毒,不能吃。」沒親眼看過的植物,她不會繡,故為了精準,她閒時沒事便到香港原生植物繁盛的烏蛟騰看花,又踴躍地參加保育團體的導賞、做義工,以肉眼及鏡頭拍下植物,再用繡線將之重現布上。

厭倦乾花手作 改為賞花繡花

現在她稱其刺繡為作品,而非產品,作品是不作販售的,難用金錢衡量。她不是沒賣過自己做的手作,早在碰刺繡前,她曾埋頭製作滴膠乾花飾物一年,即以透明的溶膠凝固乾花,每小時可完成20件飾品。這不是比刺繡更速食更簡單嗎?她說的確是,「但做得多,更覺得乾花會變色,有它的生命,應該讓它自然凋謝,才是符合自然的呈現」。對滴膠乾花暗生厭倦,卻一早報了大型市集要拿貨去賣,正苦惱之際,她找到姊姊用不着的刺繡書,附屬還有針黹包,便決意試試這門她自中學針黹課後沒碰過的手藝。

愛讀動植物圖鑑 聽母親談植物經

這些刺繡飾品銷情不錯,她繼而繡些貓、菇、富士山等大眾化產品應市,卻愈繡愈沒趣,既然刺繡如此花時間心血,賣時不捨得又不划算,要繡就繡自己真正喜愛的東西吧。刺繡可能是她半途出家的志趣,但她對動植物的愛好是自小已經情投意合。她從小愛讀相關圖鑑,聽媽媽邊逛街邊談植物經,「佢會話睇吓呢條罅,竟然可以生到棵嘢。轉頭話那棵樹葡萄嚟嘅,開花了,多香」。

香港原生動植物吸引林潔宜,在於它們是和港人及土地連結最緊密的物種。「以前的人會說這植物可煲涼茶,那種又有別樣用途,都是原生植物才呈現到的故事。」她希望刺繡的美能引人注目,從而加深人們對本地物種的認識,而正當社會變幻無常,她刺繡也是為了盡力記錄現狀,「有人怕一些傳統、文物、事物會消逝,我覺得擔心不來,只要在能力範圍內發展自己興趣,最後一定有正面結果」。但在急促的香港,以刺繡記錄現狀會否太慢?「我也常說刺繡追不上時代步伐」,她卻樂於慢條斯理,「刺繡所耗的,是要你肯花時間去繡,這正正是刺繡的獨特之處」。

布和線的緩慢交織中,她感受到一種輕細、淡然的悸動:「即使是白布,也有不同紋路,橫紋直紋,要找出直線才可繡出工整的刺繡,我很喜歡這些細微觀察。」

流動繡線 變出不同圖案

繡線是流動的,可變出許多把戲。一塊花瓣,她用上長短針步,交替使用5、6種顏色的繡線,漸變效果才夠立體;把線沾上蜜蠟定形,可勾勒出呈螺旋狀、形態彎曲的雄蕊;而法國結粒繡是一大顆的,用來表現飽滿的雌蕊適合不過。一針復一針,線步朦朧地形成圖案,布的質感漸漸變得厚重、紮實,過程中雖沒太多驚世駭俗的地方,但這些日常的默默耕耘不無價值,一點一點累積下來,花朵便編織成形了。

無定向圓形線步 抒發紊亂心情

手腕持針來回復返,牽動的除了線,還有心頭的神經。漫長的刺繡時光,讓林潔宜覺察自身的感覺,「當你愈平靜時,愈能觀察自己。你會感到某些身體位置繃緊,意識到自己近來或許太忙了」。當心情紊亂時,所繡針步也會歪歪斜斜,「去年有段時間繡不出平滑的刺繡,很多思緒,很多新聞,下針歪了一兩毫米,弧度便有偏差」。於是她找來姊姊不要的藍裙子,剪成小塊,無定向地繡出圓形線步,不求完美,只為抒發心情。

沉澱大半年,最近她整理心情,又再投入繡花繡草的活兒。距離她首次繡本地植物,即把她自小喜愛的木棉花(紅棉)化為刺繡已近4年,但最近仍有朋友才發現「原來木棉花叫作木棉花」。這事深深震驚了她,亦叫她明白「穿針引線」的重要,「只要每個人肯花點時間留意身邊事物,做一些紀錄,或做擅長的事,社會力量會更強大,對世界的影響亦更大」。

文:宋霖鈴

編輯:廖偉龍

美術:謝偉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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