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下消失中的價值

文章日期:2021年06月13日

【明報專訊】應邀到中大藝術論壇作講者,題為「香港藝術家在新時代下如何自處?」,新時代即國安法後的香港,如何自處是問還有沒有創作自由?或問如何創作下去?事前我到美術館參觀應屆藝術系畢業生展,雖然作品都沒有直接指涉社會事件,但作品中的一草一木、牆角摺疊的軟墊、半空中掉不下來的白氣球……無不令我聯想兩年前中大校園的抗爭情景:校巴站、二號橋、夏鼎基的草地。

我站在論壇主持人Jess作品面前,兩張4米高的大畫由中堂直垂到地,3棵自由的大樹佔據了半空,中間有幾個閒坐的人形,筆觸清脆利落,大片空間留白填滿泥黃色。我挨坐在畫對面的長櫈,我問她:「這裏是中大校巴站?」我想像緊長櫈的距離是校巴站實景的距離。她說:「不是,這裏是我家樓下一個普通的屋邨公園。」我坐在長櫈上良久,看着她畫中大片大片的綠葉,渲染在泥黃的色塊中,精神感到安逸自在。我問:「你是不是故意避開政治題材?」她說:「其實今年畢業展24位畢業生的作品都沒有直接回應2019年。但若問我們是不是刻意避開,不是。」我再追問:「當時妳在哪裏?」她答:「當日日間我身處馬鞍山,遙望山城烽煙四起,當下問『發生咩事?球場點會火燭?』……情况令人難以置信,原來只差沒有開架坦克車進入滿是莘莘學子的校園。」

看着畫中樹蔭下幾個老人坐姿放鬆悠閒,我的眼睛自然地跟着後面幾塊紅色的遮蔭架跳動,樹篷中長出了一支支彩芽。我問:「那場運動對你有什麼影響?」她答:「我想最切身的是我發現自己無法梳理大環境所發生的事,而觸發焦慮症。」我的眼睛轉落下面一片泥黃的色塊。她繼續說:「歷史會不斷重演,社會會不斷前進,同時亦會觸發要去梳理因為急切前進而留下的社會問題。我只能守好自己的工作崗位,做好自己。」

兩張垂地的畫布一張稍長一點,看來她是很隨意,而前面放了一個倒了石屎的花盆,上面寫住:不准種植。我問她:「妳的藝術想追求什麼?」她說了一段新亞精神,我只捉到最尾一句的意思:「藉着藝術探索去呈現人生的意義。」好沉重。我又問:「那你在新時代下又如何自處?」她猶豫了一會,回答:「我們要重新定義藝術價值,亦要忠實……香港藝術家其實除了做摸得到看得見的作品之外,還要探索更多不同形式的藝術計劃。」接着我們在展場繞了一個圈,最後一起行去地下。

中大藝術2021本科生畢業展——《菠蘿腸仔用牙籤拮住》

展期:即日起至6月25日

展場: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

詳情:www.artofcuhk.hk

文˙白雙全

編輯•劉子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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