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每天出門戴口罩,不時消毒雙手,病毒讓人意識到身體的重要。就如去年底上映的台灣電影《怪胎》,女主角有嚴重的強迫症和潔癖,出門要「全副武裝」,否則與空氣接觸會令皮膚敏感,在街上抵受路人異樣的目光同時,她又是一位人體模特兒,可以在畫室自在展示身體,不用任何「物理防禦」。或許世界有病,治療藥方源於對身體的理解和尊重。大家在疫情爆發之前,有沒有認真與自己的身體對話,藉此多了解自己?
藝術切入教接納裸體
體模社舉行的體祭,由2018年至今已來到第3屆,創辦人小丁說,「由藝術出發的裸體,對接納或不接納的人而言都是正面,但一涉及性則變成負面」,因此過去兩屆體祭,她都選擇藝術為切入點,首屆體祭曾舉辦台中場,小丁難忘在街上掛裸照海報不會被投訴,她說台灣人較含蓄,看到在沙灘上拍裸照會悄悄走開,而香港人「會好奇我們在做些什麼」,表達較直接,縱使有人覺得「搞藝術等於黐線,黐線所以可以裸體」,小丁認為也是一種進步,「跟他們慢慢解釋,會開始接受裸體這回事」。
體模社計劃在今年10月的香港攝影節中,舉行一個跨界別的人體攝影展,除了三年前在台灣合作過的攝影師Simon C外,也邀請潘國靈等多位作家在70張攝影作品中,挑選一些進行文學創作,而台灣作家沈意卿更會用台語創作,參與的藝術家和作家來自中港台三地。歷年累積的經驗中,小丁發現參加者對論述的渴求,因此在年初的體祭畫展《我們的模特兒》和年底攝影展之間,舉行了是次的身體自主研習班。
對任職10年人體模特兒的小丁來說,每次舉辦活動、接觸到不同背景的公眾,都是一種學習機會,談到「身體自主」這主題會否過時,她認為「關於身體的議題永遠學不完」。「身體有不同面向,藝術是其中之一,也可能是健康、建築,甚至是義肢設計師、一些工程師,他們的工作也與人體有關」,正因為生活不少範疇以人為本,與身體息息相關,她希望能透過藝術以外的議題,讓來自不同背景的參加者了解身體的多元。
關於體模社的命名,小丁說起初是想用玩味的諧音,輕鬆手法來表達身體是最自然不過的事,「體毛大家也有」,但又要遮遮掩掩,這禁忌的文化符碼與對人體模特兒的刻板印象不謀而合,體模社就像「體毛解放運動」一樣,想把這職業更透明地呈現在公眾面前。而談及身體,不能避免也被視為禁忌的性議題,第3屆的體祭活動加入了小風的「女性主義入門」講座、性暴力研究者Nujande對開放身體的分享等內容。小丁認為能討論性和性別議題是好的發展,而參加者的反應較預期熱烈,有些活動要加場延續討論。正因為人與人的連結在於溝通,所以體模社在報名後的通知,也想帶出一種朋友間閒話家常的感覺,與參加者有互動,而不是冷冰冰、機械式的文字。
模特兒與藝術家權力關係
女性主義常論及「男性凝視(male gaze)」,心中疑惑擔任人體模特兒是否一種「被物化」的過程,小丁認為人體模特兒與藝術家溝通後,做出的姿勢、表情也影響其藝術創作,是雙向的過程,而她也希望透過出版一些女性攝影師的相冊,宣揚「女性也能凝視的female gaze」。對於希望入行、成為體模的素人,她建議要有良好的溝通能力,能清晰表達自己的想法,因為模特兒與藝術家之間的尊重,主要依賴雙方的溝通。雖然業界未有訂立一套白紙黑字的明文規則要遵守,體模社翻譯了旅居香港的法國畫家Philippe Charmes所撰寫的《模特兒與畫家之權益及義務》,作為參考,如為模特兒準備休息的私人空間,事前清楚解釋工作細節,不能未經同意下攝影或要求提供裸照,工作期間模特兒可要求休息等。
較易被忽視的,是模特兒與藝術家之間的權力關係,譬如不應在模特兒未穿好衣服時就支付工資,否則會形成權力不對等的關係,有研究(註)指出,不少職場上的性騷擾、性暴力事件被隱埋,與權力結構有莫大關連。Charmes的指引中提到,「畫家必須尊重模特兒,並確保其他在場人士同樣尊重模特兒,包括言語及非言語的操守」。小丁認為香港的藝術圈子很小,「有人做錯事,大家都會知」,當初成立體模社是希望建立一個像工會般的平台,讓模特兒交流資訊及為他們發聲,也曾考慮製作黑名單,讓涉及欠薪、性騷擾等劣行資訊透明。漸隨過往舉辦活動的經驗,現階段體模社把重心放在公眾教育方面,希望讓更多人了解到人體模特兒是專業的工作。在解答參加者關於性暴力的疑問時,「我會對他們說要保持憤怒」,小丁意識到單靠過來人的經驗,猶有不足,因此希望透過講座,從風雨蘭輔導員的專業角度,給「幸」存者和支援者更具體的建議。
註:Wilson, F. and Thompson, P. (2001), Sexual Harassment as an Exercise of Power. Gender, Work & Organization, 8: 61-83.
遭誤解而噤聲
「你不穿衣服,一定是性開放」,這種誤解時至今日仍存在。把性和身體掛鈎,成為文化中的禁忌,令人體模特兒平常難以把工作宣之以口,在遭受性暴力對待時更難尋求協助。風雨蘭中心主任伍頴琳(Tiffany)指,性騷擾的定義不會隨着職業改變,無論是私影模特兒還是人體模特兒,在香港法律定義下,加害者的企圖或動機不是界定性騷擾的因素,具性意味的言行讓人感到被侮辱,即構成性騷擾。
一般上班族遇上職場性騷擾,可訴諸公司的投訴機制,但香港鮮有全職的人體模特兒,多是自由身的工作形式。Tiffany建議,模特兒工作上遭受性騷擾,最好當下說出來,如情况沒有改善,就應該停止工作,離開現場。她亦指出大部分性騷擾事件沒有目擊證人,主要憑事主口供或寫下事發經過成為證據,如涉及刑事成分,當事人可選擇報警;像言語上的性騷擾不屬刑事罪行,可循民事訴訟或向平機會投訴。
性暴力帶來的壓力主要分為兩個層面,一是事情本身,如在職場上無法避免與加害人持續接觸,累積下來的壓力;二是一般人對性騷擾的錯誤理解,認為「很小事,不用不開心」、「是受害人太敏感、太執著」,令幸存者因不被理解,不敢向身邊人訴說內心想法,情緒沒有抒發的出口。Tiffany認為身邊人出發點大多是好的,但用錯了方法,令安慰的說話成為二次傷害的利刃。在個人輔導過程中,她希望破除「強暴迷思」,讓幸存者明白問題和責任不在於他們身上,而是在於加害者,不適的感受是主觀,而無分大小。為使社會對幸存者多一分諒解,風雨蘭希望透過軟性教育改善這種氛圍,如印製《同行暖包》小冊子,舉行公眾展覽分享幸存者的經歷,從第一身的分享中了解到身邊人的回應如何帶來傷害。
在#MeToo運動後,不少受害人選擇在網上公開加害者的資料,Tiffany認為有些性暴力事件因為缺乏證據,難以在司法系統中尋求公義,這種形式成為情緒出口,「其實很多時候,幸存者只是希望自己的聲音被聽見,被明白、被相信都是公道、公義的一種」,因此風雨蘭提供小組的支援模式,讓幸存者在彼此的經歷中得到共鳴,找到面對事情的動力。要進行面談等深入輔導,也需要幸存者踏出第一步,「有求助人說打電話給我們需要很大勇氣」,風雨蘭為了鼓勵受害人求助,減少心理壓力,近年提供了社交媒體的求助渠道,希望能協助更多幸存者走出陰霾。
體祭詳情
體祭 Body Fest 2021
身體自主研習班
地點:灣仔富德樓14樓ACO書店
費用:自由定價(收入全數支付講者及場地費用)
‧「當人體模特兒遇上性騷擾」講座
講者:風雨蘭輔導員
日期:6月15日(周二)
時間:晚上8時至10時
報名:https://forms.gle/WFhxsr8NuMVJ4xHC6
‧「女性主義入門」講座
講者:小風
日期:6月22日(周二)
時間:晚上8時至10時
報名:https://forms.gle/UwAza2h38qv6cgfP9
註:適合任何年齡參加
資料來源:香港體模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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