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至親的離世,本已難以面對;在傷痛之中要為逝者處理繁複的身後事,更非易事。死亡的面貌各有不同,不是每個人過世時均能幸運地面容安詳;讓逝者有尊嚴地離去,讓家人更容易面對至親的離世,也許需要遺體修復師的幫忙。此外,如何好好處理遺物也傷透腦筋。留、棄以外,原來還有「轉化」的選項,例如用逝者的衣物改造成抱枕或咕𠱸,也能為生者留下至親的一點溫度。
城中每天都有人離世,但需要遺體修復處理的逝者其實並不多。善終社企「一切從簡」創辦人、資深遺體修復師伍桂麟說,要使用遺體修復服務通常有兩種情形,「一種是先人病逝的時候極為消瘦,眼窩凹陷,例如因末期癌症病至『皮包骨』,希望能為他修復至接近健康狀况下的模樣;另一種是先人因掉下山坡、跳樓等非自然死亡而逝世,軀體手腳斷開、皮開肉裂,希望能修復至較完整」。在這些情况下,逝者家屬會委託遺體修復師為逝者修復遺體,讓生者能看見他較美好的「最後一面」。
巧手縫針補缺 拼回「全屍」
接到委託後,遺體修復師便會在殯儀館開始工作。如果是上述第一種情形,伍桂麟會在逝者的血管中打進藥水,把身體肌肉充脹;一些病逝者喉嚨上有插喉的痕迹,他也會填補皮膚的孔洞。若是第二種情形,伍桂麟稱他會用手術針、細線等工具縫合皮膚,把手腳等肢體縫回軀幹;如果頭骨陷落變形,就要做支架把它撐起;眼睛有損傷的話,他會嵌入假眼,讓逝者閉眼狀態下也能保持眼睛的形狀。
另外,一些非自然死亡的逝者內臟器官可能掉了出來,即使外觀上看不出,家屬無要求,他仍會主動拼回身體裏,讓逝者得以保留「全屍」。有些人逝世時面色灰暗、皮膚出現屍斑,他也會用化妝技術把面容膚色修飾得更佳。
然而,也有伍桂麟愛莫能助的情况,把身體從消瘦變脹容易,但如果在海中遇溺,身體發脹,就難以收縮了。這個時候,他會建議逝者家人直接封棺不看,以免造成再次創傷。
修復方法程序繁多,需要的是遺體修復師豐富的經驗和嫻熟技巧。在開始遺體修復工作前,伍桂麟會先向逝者家人取其生前的照片作參照,用他曾修讀藝術系的美感觸覺和一對巧手,盡量令逝者回復至貼近生前健康的模樣。但他坦言,死者一般從死後到出殯只有2至3個禮拜,在這短時間內要完成修復工作,他指最多只能做到八成相似,「蠟像館裏的蠟像你覺得跟真人似嗎?但它們每個也起碼要製作半年吧」!
流產胎難處理 用心佈置棺材送別
伍桂麟入行做遺體防腐和修復工作17年,自言接觸過幾千具遺體,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為流產胎兒做的遺體處理。因法律所限,胎齡24周以下的流產胎一般會被當作醫療廢物,對父母來說十分傷痛;即使父母向醫院申請後能領回胎兒安葬,在下葬前遺體修復師也只有約半至1小時能夠在殮房處理遺體。24周以下的流產胎,只有手掌般大小:「可能胎兒拿出來的時候樣子已經壓扁,或者斷手斷腳,整個散掉了。」因為胎兒的骨頭軟,所以他只能把手腳輕輕駁回,把面容頭骨輕輕「拍返埋」。
流產胎難修復,他反而多花心思在殮葬的處理上:他用白色棉衣把胎兒身體包好,放進小小的棺材裏,再放進毛公仔、乾花等物品陪伴胎兒,做到簡單而溫馨,盡量令父母釋懷和感安慰,「覺得對胎兒有了交代,是真的送別了他,而不是遺棄了他」。
遺體修復工作,要常常接觸死狀各異的屍體,不是每個人也受得了。伍桂麟認為,除了性格上不害怕面對遺體,冷靜也是重要「技能」,例如接觸哀傷或激動的家屬時,保持冷靜才能好好照顧他們的情緒。他指現時全港會為遺體做大型修復的師傅約3人,一般只能透過拜師學藝而入行;他當年24歲入行時也是經親戚介紹,從低學起,例如清潔遺體。一些年輕人曾出於對這行業的好奇心而找過他想要入行,也被他婉拒了,「大家對行業的想像通常都太戲劇化」,恐怕他們好奇心消失了很快便退出。
認人前可稍作修復 防家屬創傷
遺體修復表面是處理身體上出現的物理創傷;但伍桂麟說,處理心靈創傷也是他工作的重要目的:「你想像一下,如果家屬去認屍時,看見至親處於皮開肉裂的狀態,必然很難接受。一旦看見之後,這個影像會產生trauma(創傷),更可能會跟足你一世。」所以對於一些死狀不堪的逝者個案,他會向家人提出先代他們到殮房認人,若他評估傷勢嚴重,會先把遺體稍作修復,才讓家屬再看。「其實我們做遺體修復,對家屬來說也是一種心靈療癒;不過不是心靈創傷後的療癒,而是創傷未出現前先預防了這個風險。」
為逝者做遺體修復,與其說是為了逝者,不如說更是為了在生者的心靈慰藉。伍桂麟說,遺體修復服務只是一個選擇,不一定要,有時他反而建議逝者家人多花心思在殯葬的其他程序上,「最重要的是在喪禮前後做到一種告別的儀式感,讓家人可以好好地過渡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