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va開拓電影創作之門 少數族裔拍出自由與掙扎

文章日期:2021年11月05日

【明報專訊】十年磨一劍。ifva的影像無國界計劃讓少數族裔學員學習電影製作,部分學員已投身電影圈,如《手捲煙》演員及短片Melting Pot導演Bipin Karma便是其中一員,但現時計劃因失去藝發局資助而前途未卜。而以計劃為基礎的電影節首次舉辦,放映學員作品之餘,亦委約導師之一陳瀚恩創作劇情短片《巴基之詩》,此片更入圍台灣金馬獎;他和Bipin同樣對個人在社會的自由有深刻反思。

近日ifva舉辦第一屆影像無國界電影節,在影院和社區放映學員與藝術家導師的作品,首日就播放計劃學員Bipin Karma執導的作品Melting Pot和陳瀚恩的《巴基之詩》。尼泊爾裔的Bipin在《手捲煙》中飾演「古惑仔」文尼,與林家棟飾演的關超在重慶大廈中成為患難之交,當時他的演技已備受讚賞。他是影像無國界計劃2013年的學員,坦言如沒有這個計劃,最初不敢想像能進入電影圈,始終少數族裔在語言和升學上會遇到障礙。

Melting Pot:不同聲音不應被磨平

Bipin說自己的作品是「反烏托邦」影片,教師帶着5個不同種族學生到一個房間,要互相爭奪發聲機會,是黑暗的成長故事。他在研討會分享構思時引用導演馬田史高西斯名言「最個人的是最具創意的」,片中主角因小時候父母吵鬧變得內向,Bipin自己也是內向的人,經常自己與自己對話。短片取名Melting Pot(大熔爐),比喻不同國籍、文化、種族的人融合再造,Bipin借影片批判此概念,點出內心的不同聲音不應該被勉強磨平,Bipin覺得那些聲音在支持主角,如同他因為內在的對話而找到自我一樣。影片主角是少數族裔,但也是任何人都有可能經歷的故事。

成長過程中,Bipin說最常聽到有人說「你一定要學習廣東話」,似乎不懂廣東話就沒法在香港生活,雖然語言是在香港生活的障礙,但Bipin覺得年輕時不想花大量時間學語言很正常,青春期正是尋找自我的階段。Bipin除了參加影像無國界計劃,還有學習武術如跆拳道等,也喜歡跑酷(Parkour),並因此接拍自己的第一套電影《狂舞派》。Bipin感謝有影像無國界計劃,讓他有一個表達自己的平台,借人人皆懂的影像講故事;如果只為「融入」而學廣東話,或在公開試中考獲高分,可能自己會變得迷失,Bipin認為擁有表達與尋找自我的方法是他成長中最重要的事。

研討會上一名在少數族裔學校任教的教師說到不少中學生畢業後便迷失了自己,哽咽表示自己對影像無國界計劃的感謝。計劃連結了一班導演與少數族裔學生,有不少美妙緣分由此而起。除了Bipin後來升讀與媒體相關的大專學科,和自己在計劃中跟隨並深受啟發的藝術家導師賴恩慈多次合作外,香港藝術中心ifva總監范可琪說,也有不少學員會請他們寫推薦信申請入讀城大創意媒體學院,今年就有數名學員成功入學。

而Bipin能夠獲得《手捲煙》的角色,導演陳健朗在其他訪問提到,他是從賴恩慈導演的作品發現Bipin,而向陳健朗介紹Bipin的其實還有巴基斯坦裔的Ali Shamaz。Ali是影像無國界計劃最初的學員,後來回到計劃擔任mentor。他現時是大學生,但已有一定電影製作經驗,是次電影節會放映他執導作品Before It's Too Late,他也是《巴基之詩》的副導演。Ali曾是陳瀚恩在計劃中指導的學員,陳說看着他由13歲乳臭未乾的少年,到成為自己拍片的左右手,拿着iPad幫忙拍攝,甚為驚訝。

拍攝《巴基之詩》,陳瀚恩說是自己6年來在台灣生活經歷的思考,他在台灣是「少數社群」,因此對少數族裔身分問題甚有共鳴,很多在香港的少數族裔一年只回鄉一次,與家鄉連結薄弱;他曾在台灣與香港人踢足球時談到在台灣不應時常想着香港的事,令他反思會不會有天自己對香港人這身分意識愈來愈薄弱。他認為如今在香港社會,不同派別人士正爭論「香港人」的定義,因而出現身分危機,所以拍攝少數族裔感觸更深,能以更平等角度書寫他們的故事。

《巴基之詩》:飲酒犯禁 反思規條

也許電影人最記得的都是畫面,陳瀚恩回想頭兩年做藝術家導師時,曾經有一組學員希望拍動作片,他們去深水埗買牀墊後,穿越大街小巷,比陳瀚恩更「熟路」。他說︰「我覺得整個深水埗是屬於他們的。」陳瀚恩也認為新一代的少數族裔孩子沒有要「融入」的想法,也不會太着重宗教及種族的規條,在宿營時會偷吃食物犯禁;反而是很多人只懂以規條理解少數族裔。《巴基之詩》中主角就被問到違反伊斯蘭教禁酒規條的事情,後來引伸出自己遺忘宗教與家鄉的掙扎。

陳瀚恩刻意以金融商品從業員為主角,是想把身分認同問題再推進,因為主角的伊斯蘭教信仰與巴基斯坦的歷史,跟香港資本主義生活方式有根本的衝突。這樣複雜的歷史文化使故事層次更豐富。他的短片入選多個台灣電影節時曾獲評審讚賞,作品反思全球化人口流動加快的當下,是否還應用國界定義自己。陳瀚恩說主角與普通香港人一樣,會投機,省吃儉用希望將來生活更好,在香港這土地上,少數族裔與本地人其實同樣承受社會的壓迫。作品之所以以巴基斯坦裔為影片主角,是因為陳瀚恩在影像無國界計劃帶領的小組剛好以巴基斯坦裔為主,當時因影像創作和他們交流,更了解他們的想法。他和Bipin都認為給予少數族裔表達想法的影像創作媒介,與「大熔爐」教育相比,前者才是真正的交流。

少數族裔投身電影業 聲音更多元

范可琪回顧,這個計劃12年前在元朗的工作坊開始,後來發覺少數族裔孩子比較活潑未必太適合以工作坊形式舉行,後來改為宿營。他們最初設定項目對象為南亞裔,後來改為少數族裔,令參加學員更加多元,日本與菲律賓學生亦參與其中。籌備過程也是一步一腳印,最初連怎樣買適合少數族裔的食物也不知道,又要摸索如何用遊戲等方式教授沉悶的電影歷史知識,最後發展至出教材套等。10年說長不長,陳瀚恩說鮮浪潮也是舉辦了10年,才孕育出幾個拍攝《樹大招風》的導演。

在宿營時,團隊目標是要建構平等而放鬆的環境讓學員相處和創作,范可琪說要營造「safe bubble」。在電影圈,團隊目標是希望整個創意產業有更豐富多元的聲音。他們暫時沒有數字統計幾多學員投身業界,但約600個學員當中有Bipin和Ali等例子,而少數族裔學員雖然最多只能在13至21歲期間參加兩屆影像無國界計劃,但團隊會邀請他們以講者、顧問等身分回來幫忙和參加其他影像節目,10年計劃的影響如滾雪球般慢慢累積至今。范可琪說如果有一日,能夠有少數族裔作為藝術家導師參與計劃,或者他們能夠去教本地人,那就是最理想不過了。

計劃舉辦多年,雖有成績,但藝發局今年取消了該計劃的40萬元資助。范可琪認為40萬其實不多,卻因疫情令團隊難以找到資助。近年電影圈出現的少數族裔影片變得多元,不再只找他們演黑社會和反派,范可琪說計劃中的學員也喜歡拍警匪片、槍戰片,亦有學員的影片很「文青」,甚至如Bipin的Melting Pot,借伊斯蘭同性戀的禁忌寫鬼古等。Bipin說雖然本地人也認為香港電影將死,但從少數族裔的角度發掘,還有很多故事未曾講。

■影像無國界電影節2021

日期︰即日至11月20日

節目登記︰bit.ly/3w6J5Ap

計劃詳情︰bit.ly/2ZH8YuK

文:胡筱雯

編輯: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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