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話題:COP26,「有史以來最具包容性」?

文章日期:2021年11月07日

【明報專訊】第26屆聯合國氣候峰會(COP26)現正在格拉斯哥進行中。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自1995年在柏林舉辦第一屆COP後,每年都舉行這峰會,凝聚國際力量一起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問題。原定去年舉辦的COP26因為全球疫情問題延遲一年,同時氣候危機的影響卻並未停止,甚至是不斷惡化中。因此,COP26被視為《巴黎協定》簽署後最重要的氣候峰會。國際社會曾經視在巴黎舉行的COP21是「Last Hope」,當年簽訂協定,就應對全球暖化達成共識,致力將地球氣溫的上升幅度控制在與前工業時代相比的最多攝氏2度之內、最理想是控制在攝氏1.5度之內,並且以國家自主貢獻(NDC)方式,自訂長期減碳目標,5年一檢更新氣候目標。

最美好的目標如果不能切實執行,最終只淪為一紙空文。如果巴黎COP21是Last Hope,那麼目前的COP26就是 Last, Best Hope了,因為它就是第一次5年一檢、是全球共同應對氣候危機的關鍵時刻。會議前,聯合國報告已發出「人類生存紅色警報」(code red for humanity),如果各國在格拉斯哥未能交出更具雄心的氣候目標,地球最終將面對不可逆轉的危機,那麼人類還適宜在地球生存嗎?

如此重要的會議有接近4萬人登記,比起2015年巴黎COP21的3萬人更多,是歷年之冠;當中單是非政府組織的觀察員就超過1萬多人。難怪主辦國首相約翰遜和大會主席岑浩文(Alok Sharma)就聲稱COP26是「有史以來最具包容性」的氣候峰會。

然而,事實是否如此?

「被消失」的窮國

環保組織Climate Action Network International(CAN)在會議期間有一個傳統頒獎禮「Fossil of the Day」,每天頒發「獎項」給當日表現最差的國家。諷刺的是,主辦國英國和UNFCCC成為第一日得獎者,得獎原因正是因為它們的不包容。

會議前,國際社會已經有不少報道質疑COP26有欠包容,指摘英國在全球疫情仍然嚴峻的情况下堅持舉行峰會,令到許多發展中國家的代表因為簽證、疫苗等限制無法親身赴會,包括三分之一的太平洋島嶼國家。此外,昂貴的交通和住宿支出使許多貧窮國家代表卻步,而他們正是處於氣候危機的最前線,他們的聲音和訴求「被消失」了,不被包容。很多人埋怨COP26其實是「白人與特權階級」佔最多數的一次氣候峰會。

英國政府後來也有就疫苗和隔離酒店費用等等向代表提供協助,而且很多分組會議都有提供網上直播的選項,讓更多人可以「參與」會議。可能這就是Alok Sharma力陳COP26是「有史以來最具包容性」的「底氣」。

說到底,包容與否不是一兩個人說了算吧?會議第一日便考驗了會場是否可以「包容」2萬多名與會者。難以置信的是,一個有近4萬人登記、預計有2萬多人親身出席的會議,會場卻只有一個入口,那裏只有不足10名工作人員在入口檢查證件和covid檢測結果。推開旋轉門進入藍色區域(Blue Zone),即轉入另一個漫長的等待:機場式的保安檢查站。英國《衛報》描述第1日有超過2000人一早在傳統的蘇格蘭天氣中(寒風、下雨)苦候數小時才能進場。筆者有幸得到香港環保組織「低碳想創坊」的支持,以觀察員的身分出席會議,成為「特權分子」之一。香港人習慣排隊,無論苦候多久最終總算可以進場。可憾會場外其實有不少氣候倡議者未有取得入場證,見門不得其入,在風雨中堅毅不屈地抗爭、表達訴求。

被拒門外的青年

難以置信之二,原來「特權分子」也有可能進不了場。以輪椅代步的以色列能源部長艾哈拉(Karine Elharrar)大清早由愛丁堡出發到會場(大概兩小時車程),卻因為主辦單位沒有安排輪椅通道而被迫折返。與筆者同行的「低碳想創坊」行政總裁莊陳有先生說,場內的殘疾人士廁所是鎖上的,你人有三急,還要等上10分鐘待工作人員來開鎖。以色列外長拉皮德(Yair Lapid)在Twitter申訴「如果不首先關心普羅大眾,包括為殘疾人士設置無障礙通道,又如何能保護我們的未來及應對氣候危機?」

緩解氣候危機,在乎每個國家、地區和個人的參與;一個氣候峰會包容與否,絕對是成功的要素。包容簡單來說就是接納每一個人:COP不會因為性別、年齡、貧困、殘疾、種族和宗教等原因而被拒諸門外。我們可以信賴COP26成為Last, Best Hope嗎?個人的經驗令筆者不得不擔心當權者是否真的有決心處理氣候變化危機。

當各國各地的代表團、觀察員長途跋涉排除萬難進入會場,希望能夠進入國家元首峰會和談判會議內進行觀察,卻落得望門興嘆。許多標明「開放」的會議原來只對持有限量入場券的人士開放,而我們只是來到會場後才被告知。事前已知道觀察員在這兩種會議上沒有發言權,但可以在後場觀察。到頭來是完全被拒諸峰會之外。

當聯合國認為地球是留給兒童、青年和子孫後代,要為年輕一代保護地球時,作為氣候變化最大的受害者、同時也是氣候行動最重要的貢獻者,UNFCCC轄下的青年代表組織YOUNGO卻只有4張入場劵。不少青年觀察員在場外四出尋求方法進入會場,爭取平台去表達意見。當國際輿論都說重視青年人的聲音,但青年的聲音卻只能在「核心的外圍」表達,在會場「衣帽間」對出的地方進行演說、抗爭去發表意見。官方解釋是因為疫情令會場不能容納這麼多人;在會場出席的比率也太高,建議大家上網觀看直播——一個一直不能連上的平台。無盡的等候,最後卻只能坐在門外、對着電腦,聽他們blah blah blah,令「包容」變得多麼諷刺。

缺席的香港

毋庸置疑,要在COP26參與會議、談判,確實不容易。口號代替不了行動,主辦國和UNFCCC因為阻礙公民社會參與氣候談判而成為「Fossil of the Day」實在當之無愧。不過,包容不包容說到底也要看你想不想參與。如果你不想參與,包容不包容又與你又何干?所以今年也有一些國家元首選擇不出席,這不是不包容,只是選擇不參與而已。當各國各地有不少熱心者排除「不包容」的萬難去努力赴會,我們香港政府卻逆流而行,選擇不參與舉世矚目的COP26。那麼,無論氣候峰會富有多少包容性,也不會看見港府的蹤影、聽見香港的聲音。別說環境局局長,印象中香港特首也從未親自出席COP。雖然香港不是《巴黎協定》的締約者,但氣候峰會的決定其實關係到香港的切身利益,香港在COP的缺席,是否正正顯示香港迴避自己作為世界公民的責任呢?

自2007年開始帶領香港青年出席COP的莊陳有先生認為,香港在國際氣候會議的參與度呈下降趨勢,相反香港青年人對氣候變化的關注度卻一直上升;希望出席COP的人數卻愈來愈多。而這種情况也是國際趨勢,會場內遇到不少來自不同國家的青年,知道他們爭取出席COP的機會競爭非常之大,很多人都希望可以親自到場表達意見;無盡等侯進場的時間,與同路人互相分享、交流,雖未能握手但也能感受溫暖。也許Last, Best Hope不在於COP26本身,而是出席COP26的每一位與會者。

圖、文˙何偉歡 @格拉斯哥

編輯•王素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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