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繼續前陣子談的政治時尚學。有一輯1954年的照片是這樣的，新婚一年的甘迺迪與Jackie站在他們喬治敦區的屋企露台，兩人或雙手撐着欄杆，或指看遠方，居家休閒又舒適。甘迺迪穿白色T恤，Jackie剪一頭露耳短髮，穿寬鬆七分袖波點淺色上衣配七分褲，比其後1960年電影《斷了氣》（Breathless）中以短髮、九分褲、間條衫形象驚艷巴黎人的Jean Seberg還早了數年，電影中的角色正是個來自美國的女學生。還有另一張他們在街頭閒逛的照片，Jackie在白恤衫外搭深色開衫，灰色七分褲露出腳裸，輕盈高䠷；同樣的白恤衫灰色褲，甘迺迪搭淺色薄毛衣與Converse，是的，他大概是第一個以布鞋征服大眾的政壇明星。
縱向看歷史能看出很多因果。橫向看歷史，則會發現同一時段中，很多層面互相糾纏，暗暗呼應。英國在國際舞台中失去領導地位的1950年代，同樣亦被認為是高級時裝最後一個十年——不止是成衣製作戰後崛起，亦關於1960年代世道與價值觀不在一樣。某程度上，當時對個體自由的追求，早植根在二戰後眾多殖民地為獨立而努力的1950年代，一個舊價值努力維持而新價值慢慢建立的階段。
一如電影中的馬龍白蘭度
理解這樣的背景，再回頭看甘迺迪一身休閒風穿著，與前人不同的政壇明星氣質，就明白他的外形魅力與時代之關係。1930年代歐遊時戴Eden Hat，學習英國精英階層正式穿衣之道的甘迺迪，在1950年代愈發顯出自己的風格。他輕鬆自如而飛揚，這樣的魅力與狀態是此前政壇明星所沒有的。後來成為總統的他西裝舒適而廓形寛鬆，心情輕快時更會雙手插進西裝外套，完全不介意撐壞廓形，再加上戴着墨鏡，有點壞男孩感覺，如當時電影中穿白T恤的馬龍白蘭度或James Dean。
當然那時舊價值仍是主流，但變化已明顯，傳統觀念岌岌可危地維持着體面。在甘迺迪夫婦拍下文首提及那張照片的前後，登基不久的英女王和愛丁堡公爵便以半年時間周遊世界，不乏維持王室形象，安撫當時已有離心的殖民地的目的，以避免大英帝國逐漸解體。
劇集《王冠》（The Crown）以時尚政治學顯現這一段，看着為出訪準備的服裝，英女王驚訝數目之多，為她準備穿搭的人員回答，共計100套洋裝，36頂帽子、50對鞋，因為政府最高層要求要拿出大英帝國最好的一面。鏡頭一轉，丈夫穿著軍服試衣，抱怨人們為何看不透這荒謬的默劇。劇中這角色有一段對白：「20年前英國很有影響力，並掌控世上五分之一人。今日印度、巴基斯坦、南非、伊拉克、約旦、緬甸、錫蘭，全獨立了，但沒人想面對或接受現實，所以他們派我們出去巡訪英聯邦國家，就像幫破舊老爺車烤漆一樣，讓人們以為那輛車還很好，其實不然，鐵鏽已腐蝕引擎和結構，老爺車已經支離破碎，但沒人願正視。」他說他與女王就是那層烤漆：「若是服裝看起來夠華麗、王冠看起來夠耀眼，稱號聽起來夠荒謬，神話聽起來夠深奧，那麼一切都會沒事。」但事實卻可能是，人們開始逐漸不相這一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