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香港曾經是一條漁村，當我們說起蜑家人、水上人，就馬上想像他們是以捕魚為生，在避風塘的漁船居住的漁民。但原來香港開埠後，銅鑼灣避風塘的水上人就不再打魚，轉型服務外國商船、軍艦，還見過菲臘親王。他們的飲食習慣中西合璧，早餐喝Earl Grey英式奶茶，晚餐吃油鹽水浸泥鯭。他們說煮海鮮秘訣在於清淡，吃其鮮味，「一般水上人是不會食避風塘炒蟹！」
不暈船浪，暈地浪
李敏婷（Miriam）是銅鑼灣避風塘的水上人後代，父母世世代代都在船上生活，結婚後就賣掉住家艇，舉家上岸。但爺爺嫲嫲還保留一艘小一號的住家艇，是皇家郵輪伊利沙伯皇后號的救生艇，泊在西貢，方便家人閒時出海釣魚、遊船河。「除了星期一至五返學放學，我爸爸媽媽都堅持星期六日，找一日free出來和我們出海。」小學時的Miriam一到周末就帶泳衣，衝入西貢「車」船出海，長假期還在船上過夜，整個童年都在大海度過，「我小時候不知道什麼是暈船浪哈哈，反而是暈地浪，企番上陸地才會覺得搖」。
蒸魚不蘸豉油 大頭菜吊出鮮味
水上人在船上岸上都愛吃海鮮，Miriam的爺爺嫲嫲經常釣魚，釣到什麼就帶回家加餸，餐桌上除了飯和菜，其他的餸菜一定是魚或其他海產，「我們由細到大都習慣，一隻好大的碟，同一碟會蒸幾條魚，條條都不同，不會清一色只有一條石斑」。因為釣魚釣上來的都是手掌大的雜魚，就拼拼湊湊成一碟，而且多數是街市買不到的海魚，「我記得細個成日食有隻叫火點，又或者丁公、連米這些雜魚，有陣時有泥鯭，或者釣到金鼓」。Miriam數出一堆記者沒有聽過的魚名，憑魚身形狀、斑點、特徵就認得邊條打邊條，例如紅色的鱲魚受驚時背鰭會豎起，所以叫扯旗鱲。「好像小朋友認卡通片的卡通人物一樣」，認魚對Miriam來說無難度，因為爺爺嫲嫲釣魚她總會跟着去，如果她叫不出魚的名字，那天晚上就無份吃。
每次爺爺嫲嫲釣完魚，帶回來的魚獲都足夠全家吃上一星期，但Miriam說她們家很少醃鹹魚，放雪櫃幾天就會吃掉，「通常釣完那天就即刻劏魚，劏了之後首先用報紙包好，分小份」。報紙可以保濕和去腥味，「然後再用膠袋包，放進雪櫃雪3、4天都可以」。或者如果魚比較多肉，或者比較多石狗公適合煲湯，劏完就馬上煎，雪起備用。
Miriam最愛吃蒸泥鯭或金鼓，但她們家的蒸魚從來不落豉油，只用葱菜吊味，即醃製過的大頭菜，「放大頭菜絲之後，放薑、冬菜一齊蒸，但盡量不落其他調味料，好清，我們覺得新鮮的海鮮有本身的鮮味，所以盡量少落調味料」。習慣吃蒸魚不蘸豉油，所以Miriam亦很少出街吃蒸魚，酒樓一定不及家中好吃。無論煮魚、蝦、蟹，她們家的秘訣都是清淡為主，「螺的話就白烚；蜆可能用荷葉蒸，或者鹽油水；蝦也通常白煠；蟹就隔水清蒸」。普通人愛吃的避風塘炒蟹、椒鹽九肚魚、蒜蓉龍蝦，Miriam笑說她們家一定不會這樣煮，「是避風塘煮給岸上面來避風塘吃飯的人」。除了想吃海鮮的鮮味之外，她說還因為水上人的住家艇空間不大，廚房比較簡單，不能處理太複雜的菜式，「如果好像我爸爸家，他們住的艇像是中式遊艇改裝，基本上是沒有一個廚房，最多都只是一個石油氣爐」。
法國戰艦餐具優質 餐刀撬螺不會彎
Miriam家的family gathering出海還會潛水捉螺，「我好鍾意食一隻叫跳螺，現在香港都無乜，另外有一隻叫苦螺，因為隻螺有少少甘甘地，有少少苦味」。但她的最愛是狗爪螺，小時候狗爪螺手到拿來，她長大後在歐洲市集再見到，細細兜索價十多歐元。狗爪螺生長在岩岸的大石石罅中，她小學就跟着爺爺嫲嫲綑邊撬螺。撬螺的工具也很講究，最好用的一定是法國餐刀，「點解是法國餐刀呢，因為我屋企人以前在添馬艦工作，幫戰艦補給或者做簡單維修」，戰艦多出來的日用品就送給打工的水上人。比較過多國戰艦，法國戰艦的餐具品質最好，「法國餐刀的鋼水好好，撬極都不會彎」。Miriam媽媽還跟她說，媽媽小時候，約1960年代，在法國戰艦上看到全玻璃的砂煲罌罉大感吃驚，玻璃兜竟然可以放在火上燒！
替外商船、戰艦修理補給
因為銅鑼灣避風塘旁邊就是維多利亞港和香港遊艇會，早於五代之前，Miriam家就由打魚轉為出入維港的外國商船、戰艦工作，例如修理船身和補給物資，或者打理遊艇，Miriam的太爺曾是怡和洋行商船的大偈，Miriam的姑婆姨婆就為菲臘親王的戰艦甲板補油，在添馬艦收工後，搖艇回到銅鑼灣避風塘的家。長期跟外國人交往，銅鑼灣避風塘水上人識英文，亦吃西餐。「無論軍部定怡和，都有個好大的canteen，水上人就會在那裏吃飯，或者canteen吃剩的就讓他們拿走。」西式canteen提供燉肉、意粉、薯蓉、焗豆，水上人還會賣canteen多出來的「餐尾」，這些在銅鑼灣避風塘吃西餐、賣西餐的住家艇就被稱為「餐尾艇」。
每朝必歎 英式奶茶
Miriam媽媽從小吃西餐大，有一次Miriam去英國旅行，看到rice pudding覺得很新奇，特地買幾個帶回香港給媽媽，「點知我阿媽見到話，『車rice pudding細個食大把』，好似我好大鄉里咁」。他們中西合璧的飲食習慣持續到現在，「所以我爺爺嫲嫲，我爸爸媽媽姑姐，他們一日三餐的習慣係點呢，朝頭早一定是食麵包飲奶茶」。茶底是English Breakfast或Earl Grey茶包，先冲茶，另加鮮奶和砂糖，下午茶再加個鬆餅或蛋糕，「晏晝就好簡單煮意粉，夜晚才會傳統啲蒸幾條魚、菜、飯」。Miriam家拜山時，也會在爺爺墳前插一紮鮮花，和放下一杯英式奶茶。
水上人在船上吃飯時習慣坐地下，因為船上的生活空間不多，船艙內不會放太多家俬和雜物，方便靈活使用空間，「這個moment全家人圍埋，坐在地下食飯，執走東西後，就會攞牀褥被席出來睡覺，所以家人不喜歡在地上放雜物」，還會經常抹地，保持乾淨。就算上岸後添置餐桌，Miriam說家人也堅持地板盡量不放東西，家俬擺放也沿用以前習慣，「家俬一定要靠牆，擺的時候要對稱，我不知道是否因為左右不對稱會反艇」。
1990年代爺爺嫲嫲年紀大，無心力打理船，就把最後一艘住家艇賣走，現在Miriam一年可能只有幾次機會上船，「屋企人極度懷念，食餐飯就講（以前住艇生活）」。更懷念自由自在於海上漂浮，鍾意就跳落水游水，鍾意就上無人沙灘玩，鍾意就撬鮑魚的日子。
【食譜分享】
鹽油水煮魚
【材 料】
‧鮮魚6至8條（手掌般大小、肉質較實淨，例如沙鯭）
‧大頭菜2至3片（清水浸半小時後切絲備用）
‧薑2至3片
‧葱白切段，6至8段備用
【做 法】
1. 用小量油爆香薑片和葱白（可另加蒜頭和乾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