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七仙羽」的法名來自扶乩,大意是要像仙女般到世間弘法行善。七仙羽(七師傅)是馬來西亞華僑,去年無端由風水師變成搞笑紅人。農曆新年期間,街頭巷尾都見她的身影。這天,七仙羽完成宣傳後卸下財神袍褂,為拍照換上一襲旗袍和白色高跟鞋,卻遠遠落在後頭。平日多穿平底鞋的她, 顯得步履難移。但她並非踏着嬌弱或急亂的碎步,而是自顧自款款而行。在電視台走廊中央,她如行禪一樣,按心中的節拍提步,平緩地答話。
曾做記者練就一心多用 金句由心而發
拍照後,七仙羽在員工茶水間端坐,滿室是快餐的煎炸氣味,電視新聞喋喋不休,有人在旁搬移枱櫈。人們出入顧望,她仍舒徐自若。她說自己拍節目不用背稿,金句「師傅愛你」、「師傅乜都知」都是當刻由心而發。她常用獨特口音,言之鑿鑿地提出各種幫助嘉賓的奇招,像陪J.Arie去李嘉誠大宅借水、瞓街斷窮根,用腐皮和踩雞蛋助鄭欣宜克服「負皮」陰影。雖然思路出其不意,卻深得部分觀眾喜愛,讚她毫不矯揉,在娛樂圈少見。她說這些急才、說話技巧,甚至一心多用的本領,都是做電視台和雜誌記者時學回來的經驗,「寫作、抄寫快、做事快手,可以兼顧許多事情」。有口才,不代表話多。她在台灣電視台負責時事和財經新聞,經常邀約上市公司主席和富商,都是大忙人,甚難成事。但她因為自小在外國讀書,個性較獨立,「逼出了生存技巧,相信每件事都找到方法化解。找不到嘉賓,就想盡一切辦法達到目的」。例如建立人脈,託熟人引介,有次她透過朋友約到某富商,「席間他對我印象很好,有說有笑。但當在場其他人看報紙聊起某女星時,他們問我一些她的私生活事,我說了幾句。富商非常生氣,馬上起身離開。後來才知道,這女星是他的前女友」。此後,她便學會敬戒慎言。有說吉人辭寡,躁人辭多,記得有集節目,她邀林雪與傅家俊對打桌球,其他主持着緊地吶喊,她只冷靜坐着觀賽。嘉賓說話時,她通常一臉專注,甚少打岔搶白。
自小愛寫作 曾出詩集、填詞
七仙羽小時候是個常看書的大近視,愛寫日記和故事,參加寫作和詩歌比賽,「好想將來當作家,所以考試、讀書都是朝着這個方向,跟寫作有關」。於是她報讀了英國大學的新聞系,相信會有較多機會寫作。她透露自己有多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家族規模不小,家人早已移民英國。在升讀碩士時,家人希望她將來協助打理生意,她雖一心要做記者,但認為高學歷會更易求職,最後於美國修讀商業管理,「一箭雙鵰,對做記者、替家人做生意都有幫助」。家人思想傳統,認為醫生和律師等才是高尚職業,她畢業後曾回家幫忙,「後來知道我不是生意人,因為我對錢不怎麼理會,以前家人有錢爭我都不爭」。這樣的個性,讀商業管理想必力不從心,她卻笑說外國讀書好玩又自由,主要寫論文,她整天往外跑,到唐人街選美、教堂做義工,也是在那時開始學習西洋魔法。她坦言對論文題目的印象模糊,「大概是調查些社會現象」,功課是分組形式,她當時請追求者替她寫,「結果我拿A,他不及格,都是一樣的內容,但老師評分不同」。
她善寫新詩,曾出版詩集《秋天像舞倦了蝴蝶》。後來,她把這技巧運用到填詞上,當時有幾個念頭,「第一,如果有名人唱我的歌,我覺得好威、好開心,是對自己的一種肯定。另一方面,不想浪費自己這方面的才華」。她拿過填詞獎項、拜曾航生為師,並加入「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但在香港,她因不諳粵語九聲,寫的主要是國語歌,而且只能當槍手,被隱去姓名,「香港市場,一定要好似林夕、黃偉文。別人不要我個名」。而且每首只給她一兩天時間交貨,令填詞由興趣變為壓力。風水算命原本是不收費的業餘興趣,後來漸受歡迎,大家讚她算得準,她就辭去記者工作,做全職風水師。家人對記者職業尚不抗拒,但就不太接受她做風水師,七仙羽跟他們解釋是為修行和普度眾生,「如果光是風水,他們不喜歡,但知道目標是幫人、弘法,他們都接受,說為我驕傲」。
拍綜藝節目 最初介意被定型
從前的夢想,今天似乎完全放下了。她徐徐解釋,現在已過了喜歡寫作、填詞的年紀,「隨着人的成長,你的理想都會變,我可以將寫作化為普度」。她仍記得大學老師說過,記者的筆是利器,能殺人也能幫人。她指如寫出來的故事或作品讓人憂傷或帶誤導,反而是「無形的殺人」,所以現在她只寫專欄和風水書,在滿足興趣之餘,也要有歡樂和正能量,「不一定寫故事、文學。要看時勢流行什麼,有時曲高和寡也沒人看」。最初,她在電視節目講的都是專業風水知識,但因搞笑形象深入民心,電視台紛紛邀她拍攝綜藝節目,「差不多定型了,開始時都介意,怕影響看風水的專業。後來就覺得隨便吧,帶給人快樂都是功德」。其實她有按節目需要和電視台風格調整,像上《怪談》,就要保持專業嚴肅,不得搞笑。她說以前讀書和工作學到的,在人生都用得上,「好像現在做風水,我又會寫作、市場營銷,懂面對不同人,比其他風水師傅多了技能」。有人妒忌她如此「瓣瓣掂」,但她說就算自己把位置拱手相讓,別人也做不來。
南亞度假遇海嘯 劫後更虔誠修行
七仙羽在行內人緣不錯,有嘉賓稱許她大智若愚,同行麥玲玲也讚她有大智慧。去年她首次站上紅館舞台演唱,但出場前依舊淡然從容。歌手張敬軒與她信仰不同,但甚為投契,曾說過最佩服七仙羽的臨危不亂,無論遇上什麼亂子,都像有層保護網,能滌慮雜念。她也常如同過來人般,勉勵失意的歌手藝人,說自己都是身經百戰和有經歷的人。這種波瀾不驚,淬煉自她多年的修行,她說:「以前別人唱我寫的歌、拿了獎,會覺得好威、好開心,現在沒這些心態。現在有少許名氣,街上人們圍着我要簽名,但我好平靜,什麼感覺也沒有。」 她自言見慣風浪,曾多次命懸一線,二○○四年南亞海嘯發生時,她身處印尼,與當時的男友在海邊度假,「水已經蓋過頭頂,當時好混亂,臨死一剎,心想這次玩完了。就在心裏面念經,因嘴巴念不到,都是水。念經後突然平靜了,我就趁這時游到岸邊」。男友拚命推她回岸,之後她坐在岸邊,嚇得愣住不動。
坐在菩提樹下大哭
自此她不再踏足印尼,同時更誠心修行,每年約有4個月在印度、尼泊爾和西藏等地。在外地修行是日復日念經打坐,也去參拜釋迦牟尼遊方行腳、講經之處,例如其打坐的菩提樹,「個個好開心在影相,只有我坐在菩提樹下大哭。於是在印度找了寧波車去查,原來我上一世是釋迦牟尼的親人,也是個修行人」。修行不一定是幽棲巖谷,清淨潛隱。她指「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修行人得不斷歷劫重生,比一般人經歷更多,例如她要在墳場過上多日,克服恐懼和培養慈悲心,「到每個地方要練好多『出生入死』,才練出我今日的定力和平和」。
香港是「火焰化紅蓮」之地
有網民笑她神棍、大媽,她不以為意。她在節目中沒有「偶包」(偶像包袱),扮過唐僧、丫鬟和哨牙朗拿度,別人說她騎呢、無厘頭,她直認不諱,因目的是為大家開心,積累功德,「如果看完都要罵就沒辦法,佛度有緣人」。她形容香港是個「火焰化紅蓮」的地方,在紛雜的環境更可以練出真功夫,又說在娛樂圈工作如同在紅塵修行。以前在台灣電視台的工作日夜顛倒,她捱不住,辭工休養,但現在比較起來,她說比做記者更辛苦,「無比較無傷害,辛苦到真係頂唔順,無毅力真係頂唔順。最辛苦、最辛苦、最辛苦係拍廣告」。一分多鐘跳舞廣告,她由早上8時拍到半夜12時,全天穿著高跟鞋。拍攝米線店廣告,她由凌晨3時拍到早上7時,而且連續工作了28小時。「以前做記者下班就下班了,現在不是。」她會回覆其他廣告、訪問,以及徒弟解答不來的問題。訪問邀請不絕,但她深明記者約人難,也盡量配合。她還要擠出時間修行,如作息定時,會早上4時起牀,先叩頭誦經2小時,吃過早餐後小睡,然後才開始工作。假如通宵達旦,她唯有完成拍攝後念經,然後才睡覺。她的手袋放着佛珠,方便在化妝或等候拍攝時念經。持素多年的她,曾言即使有人給她一億,也不吃肉。
男友眼中的七師傅
在七仙羽身上,也看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之理,她說工作機遇來時得把握,亦怕拒絕和給別人添麻煩,「我緊張的話,都是替人緊張,怕連累別人」。教她放下工作的,是相識10年的荷蘭籍伴侶Gerald,他說以前七仙羽機不離手,「我叫她把手機擺開1小時,喝杯茶、放鬆、泡個熱水浴,平靜下來。之後才回覆信息也不遲,相信人們可以等她1小時」。在宣傳和訪問之時,Gerald都在旁等候,提着她的衣物鞋履,甚至擔當攝影師。七仙羽總把工作和拍拖排在一起,讓Gerald放假時陪她,「今晚可能6時多拍攝完,就手拖手去逛街」。Gerald表示諒解,笑說:「有時你很出名,有時不然。或者將來我突然出名了,那她也要有耐心。」七仙羽說過自己不想跟蠢人交往,也無意拍拖,只想修行,但就是Gerald的聰明和寬大打動了她。二人會一同在大清早打坐習佛,Gerald跟她學習誦讀經文,也會一起布施派食物。
Gerald眼見許多人來找七仙羽看風水命相,覺得她的角色似精神科醫生。最教Gerald欣賞的,是她發自內心的善良和耐心,「我是有耐心的人,但從她身上學到更多耐心」。尤其對於他人的敵意或惡行,七仙羽會以善念化解,踐行老師聖嚴法師所說「慈悲沒有敵人,智慧不起煩惱」。七仙羽平素愛美,從不透露自己的生肖、年齡,但近月每天只睡4、5小時,「我以前沒眼袋的,現在有一點」。她介懷地摸摸眼周,喟嘆名利帶不走,今年最大目標是修行,但前提要先多睡眠休息,養好「精氣神」,才可走更遠的路。新一年,記住七仙羽的雋語,把火焰化為紅蓮,繼續在紅塵修行,找到心之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