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生活圈:住在微型秋葉原 經歷油旺重建

文章日期:2022年02月06日

【明報專訊】市區重建局2017年起研究油麻地及旺角地區,去年交報告,近日民間組織「本土研究社」發現,城規會今年1月會議文件提及市建局有進一步建議,將彌敦道兩旁商業帶的地積比由現時12倍增至15倍。其實本研社成員陳劍青就是油旺街坊,笑說要「利申」,今次請他帶路介紹自己的生活圈:他住旺角超過十年,上次搬屋正因重建被逼遷,現在遷到旺中帶靜的角落,他稱之為「微型秋葉原」。

【一小時我去到……】

以往本研社工作室空間不夠用,他將會客「功能」放進家中,現在工作室搬到佐敦,擁有寬敞地方,便反過來將家的功能分過去。旺角位置便利適合他需要公共生活的生活形態,的士來往佐敦近得不用跳表,去落馬洲做訪問掉了銀包回頭只需一小時,久而久之,為了節省時間和避開人流,他發展出一個「的士生活圈」。

導賞員:陳劍青

很多人會到旺角行街,但較少人留意這裏除了是商業空間,也是住滿居民的社區,跟着我的路線,會穿越油旺幾種面貌。

【我的生活圈】

旺中帶靜的家 落樓就是店舖排檔

在1月某星期六,穿過排滿小食和茶飲店、擠滿人的登打士街,轉入廣華街與煙廠街交界,到達陳劍青的家。他與兩名友人在這幢1960年代建成的洋樓合租一樓單位,「實用580呎,租金$13500,業主幾乎不理我們,6年都沒加租」。他帶我們踏樓梯回家,「初搬來時感覺幾好,好似台南朋友那種兩三層的家,一行落樓就是商店街」。

他形容廣華街這一角像「微型秋葉原」,充滿模型店、氣槍店、表舖,來的人為興趣而默默駐足,因此從外頭旺區一轉進來,就會感覺到這邊氛圍有點不同,正是「旺中帶靜」。所住單位樓下是一條食街,早前正下方的舖位空置,他曾擔心會租給食肆,「一做串燒好大鑊」,怕油煙攻上來,慶幸開的是模型店。

他家間隔四正,有個偌大長廳,從前本研社工作室地方不夠用,他當自己的家是研究社的延伸,可以容納很多人互相討論交流,「我比較需要有社群的生活,因為從事研究,是共同構思、做一段長時間才見到成果的工作,很需要社群支持,一起工作時如同一起生活,一起煮食、聊聊天」。

去佐敦飛的唔跳表 過海十多分鐘

「以前住青衣山上有個感覺,回到學校已很累,後來就搬出來跟大學同學合租。」陳劍青想到同代不少朋友已搬往鄉郊,但住在旺角的便利對他而言實在難以割捨,「如早上要出席《千禧年代》(港台節目)從樓下坐的士8分鐘就到;又如昨天做Now的《時事全方位》(訪問),發現電腦沒有鏡頭,又可立即回佐敦的office做zoom,只坐5分鐘的士就到,沒有跳表」。從前的工作室在灣仔富德樓,「別以為好遠,十多分鐘就回到去,這個位置是unbeatable」,近日到大鵬灣考察,亦是15至20分鐘的士就到馬鞍山上船。

我們落到樓下,大堂長得猶如一條小巷,一頭通往廣華街,一頭面向窩打老道,這邊步出可謂一片寧靜,在對面巴士站上車坐兩三個站能回工作室,想更快就從大閘門口跳上的士。

不過這天他示範如何到達彌敦道的「彼岸」。先回到煙廠街,他介紹有個遊人一般不為意的排檔小街市,可買到結實的新界番茄。一旦穿出登打士街,便要「zigzag咁行」,「先行對面,避開人山人海的路,去到垃圾站又行番過來,或直接行出馬路,開條路給自己行」,「以前我的生活圈在彌敦道對面,現在過去像有道心理屏障,每次都要考慮是否跟人逼」。

記者說他計算距離的思維是個「的士生活圈」,他想想可能也與住在鬧市有些關係,「過往很多人講compact city(緊湊城市),認為密集沒什麼不好,但過度密集真的會有問題,好少人提及urban stress(都市壓力),在這區生活是會有的」。

搬到廣華街之前,他住山東街唐樓,我們來到另一個充滿「五金味」的世界,「星期日成條街好靜」。「好記得我的住處被宣布重建那天,在新聞見到市建局說要建實而不華的住宅,又說會有圖書館」,那是2012年,樓盤在去年5月開售,「現在發現圖書館變了圖書角,即係走數」,樓盤資料顯示會所將設閱讀室。

如果將來放寬彌敦道商廈地積比,他的擔憂很切身,自從住進這區,鼻敏感嚴重不少。走到朗豪坊與酒店之間的街道:「行落條街就知,這條街好大風,高樓把風擋下來,裏邊街便『焗』得多。」「仲話要將彌敦道兩旁加高,地積比12倍變15倍,最驚不是一幢,而是一整組高樓,把風攔住。」

重公共生活 工作室是家的延伸

我們在彌敦道跳上巴士,8分鐘到佐敦,走入吳松街,「我們搬來半年左右,感覺這邊都幾特別,是個有趣的小社區,以舊式大廈為主,如寶靈街也保留到一些小店」。回到工作室,現在地方大了,空間佈局分明,有大廳辦活動、放了長桌;分出會議室、直播間,他隨便窩在房內椅上,「這是我們昨天開會到凌晨一點的房間,我將家裏做運動的Switch都搬來這個地方,鎖埋門就自己跳Just Dance,現在想將這個地方變得chill些,平時可在這邊hea」。他的生活圈不大,多是來往家與工作室之間,「我是把要出去做的活動都收納進自己的圈裏」。

【規劃這個圈!】

油旺獨特韌力 市建局方案沒有提

市建局去年9月向立法會提交油旺地區研究,當中提出3個市區更新大綱發展概念藍圖方案(MRCP),分別是「正、負、零」,並稱會在「正」的基礎上展開工作,而「正」方案,就是提高發展密度,增加住宅及非住宅樓面面積。

把建築拔得更高,在城市規劃上有什麼考量?資深城市規劃師杜立基先說旺角規劃的前世今生。「近約20年吧,由80後到90後,大家會租住油旺這種地方工作、生活,似乎是重新發掘舊區的味道,跟我們老一輩後生時搬去新市鎮如沙田,覺得好型、好新鮮,可看到時代的轉變。」

他觀察到油旺區有個特性,「在正、負、零方案背後沒太多人討論過的,是這個區已進化了幾代,從我們細路仔到出來工作,到現在老了,看見它轉了幾個身,但好奇怪,它的resilience(韌性)真係好犀利。像劍青踢拖落街的話,行過一兩個街口就會見到旺角另一個模樣。由廣華街、過了彌敦道、到砵蘭街,然後向海皮行,已見到幾種截然不同的氣氛和地區特色,而有些特色是不理外在有什麼變化,慢慢地按照自身規律在演變,但一些大的規劃動作並不是沒有發生過」。他解釋規劃「很多時是一種干預、介入」,「如昔日房協拆了幾條街起駿發花園,又有了百老匯電影中心,是很不同的外來干預,但幾十年下來,周邊果欄不會理它,繼續是果欄,上海街繼續是上海街,新填地街還是新填地街」。如今市建局以規劃介入,「從現時討論中,可見大家覺得(方案)沒頭沒尾,(概念)圖有沒有提及裏面的人怎樣生活?似只集中討論物理環境」。

「正、負、零」方案係乜?

至於「正、負、零」又是「另一個有趣的古仔」。他說:「1970、1980年代發展重點是新市鎮,之後政府規劃師就將視角放回市區,約30年前便提出了Metroplan。」1991年行政局通過「都會計劃」,「當時有個說法是在西九龍填海,填完海就將油旺區的密度降低,把人口、經濟活動分散到填海區,這個說法在填海後就沒人記得,西九龍繼續做自己的事,油旺又繼續自己的高密度」。降低密度,就類近今天市建局的「負」方案。

彌敦道一帶舊樓多見十幾層,「整個九龍因啟德機場而有高度限制,至90年代機場搬走之前,因高度限制即將取消,政府便訂出規劃標準,住宅(地積比)7.5倍,有非住宅部分就多1.5倍,加起來是9倍,純商業是12倍,沿用至今」。於是70、80年代重建的建築已接近9倍、12倍上限,「從市區重建的角度,容許它自由重建,在市場上幾乎不會發生,即是冇水位,市建局干預亦會蝕錢,因為拆了賠了沒法起更高,好大可能要倒貼」。而按《建築物條例》,商業項目的地積比則被規管為15倍,「所以如放寬跟《建築物條例》加到15倍,增加水位,重建就較為可行,這是『加』的角度」。

「背後還有一個問題,規劃界講了幾廿年,亦沒什麼答案。」他提醒還有一些樓宇是在《建築物條例》生效前重建的,「有些四五層戰後樓,在1960年代已發生過一次重建,有機會比起今天條例所容許的建高更多,再重建只能比現在起得少,市建局都解決不到,每人派錢派到窮都派唔晒,然後起出來只能起回六七成。大家就會想,是否只能由政府預備一大筆錢去搞,不然就冇得郁」。

杜立基點出油旺重建累積各種問題,「有些人會說它幾廿年來好好的,能不斷自己更新;另又有人說入面的長者居住環境好差,需要改善,這也不假,於是幾條線纏在一起,好難講哪個說法令人安枕無憂」。

規劃大地盤 難複製多元

陳劍青擔心高樓擋風,杜則認為視乎設計:「如果地盤夠大,水平高度放寬之後,樓宇有高有矮,風反而更易入到街。空氣質素與街道、車輛亦相關,通風走廊又是另外的因素,一些發展地盤食咗條街那種,就要小心。」市建局有能力合併出大地盤,他還是關心油旺的韌性是否仍能存在,「街道生活兩邊的舖在歷史上是分散的,眾多業主有的自己做生意、有些租出;有些租出時貪心些,有些出租得比較『hea』,製造了街道的多元化。如果合併之後有個大業主,無論是發展商或市建局自己做都好,很難複製這種多元化。我們好多時話,規劃時會有很多計算考慮,但有些事是你無法預想的」。

文˙ 曾曉玲

圖˙ 莊璇

{ 攝影 } 賴俊傑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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