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你要踏進哪個試場? 給動態應考DSE的你

文章日期:2022年04月24日

【明報專訊】【細心閱讀下文,找出隱藏(2021)其中的文憑試歷屆中文卷二寫作題目或其變體】

家寶、念慈、允行:

DSE終於開考了,你們計劃好了嗎?

去年聯校比賽你們得了亞軍,念慈在慶功宴上發表精彩演說,其後我們到小店消夜,談起公開試的「打氣宜忌」一幕歷歷在目:

家寶:唔該,唔好成日同我講「你會考得好㗎喇」,多謝合作。

念慈:但我覺得呢,「考衰咗唔緊要」呢句仲難聽囉。

家寶:哈哈,唔好提個「衰」字?

允行:都係──我自己呢,最怕人用「盡咗力就可以」同我打氣囉,盡咗力後結果不如人意,其實更傷心。

念慈:呢世人最盡力係準備難搞嘅DSE中文,我攞3就唔傷心㗎喇。

嗯。那就是「期待家寶成功」不行,「鼓勵念慈聚焦付出」、「安慰允行不怕失手」又不是的意思吧?這番真是令我記上半輩子的對話(2019),當老師好難!

靜下想來,你們說的不無道理。當不肯定自己做得到時,隨便一個人說半句「你會成功」,我無法裝成自信;擔心萬一結果不妙、許多東西要隨之泡湯時,「不要緊」三字成了否定我珍視之事的判決,難道要自欺微笑以對(2020)「沒關係」?正如我在允行的「Teen Chat」頻道節目指出:我們都想活得真誠,只是人大個後較擅長詐詐諦諦騙過自己,連為人打氣都落得半湯不水,倒是年輕人有時願意直率指出問題。

(不)可預測的考試

既然這方面限於資質,打氣暫不成,不如聊聊公開試吧。縱使DSE人言人殊,你或可在點滴回顧與前瞻中,想想此時此刻在香港應考對自己的意義?

個人而言,只有中學會考和高級程度會考經驗,孤證難立。聽說那個我未出生、仍有「小學會考」的1960年代,由於初中教育仍未普及,連升中的「參考資格」也不是人人有份,有些私立小學全級只能補送不足10人應考,莫論成功爭得補貼初中學位者更少,如果你是那時的小學生,你會是那十個之一嗎?

歷史學家陸鴻基老師書寫香港教育故事,把「公開試」放回數十年前的香港歷史脈絡中考察,結論是對當時的普通人而言,公開試是相對公平的選拔機制。特別是教育普及之後,雖然一般來說富足的物質條件多少有利於應考(2021),近至80年代,仍有家庭把高中機會留給男仔而冷待女兒,但公開試這把尺本身量度的不是人們的性別、種族、職業、宗教,至少你不用身光頸靚或變裝男生、毋須依賴關係或展示特定信仰,仍有機會透過「努力與才智」向上爬──只要在公開競賽中成績比他人優秀,你便取得晉級資格。對個別考生來說,比賽獲獎與否有時還需看天時地利,但公開試的選拔結果大體是可預測的。

對啊!所以你在考卷上龍飛鳳舞一刻,便親身參與了這個上流機制。大多數家長師生希冀在這把標尺上擠進前列,應試為中心的各種「計劃」應運而生:學校預早擬好3年藍圖,何時補課考多少次mock(每周上課少於六天不用想)、出版歷屆試題分析筆記,以及林林總總的拔尖補底措施;家長學生收集各校試卷、備好各類題型攻略、在家庭預算中留夠補習費、演習由住所到試場的最短路程,好不日常──直至這兩年多,香港遭逢多變,你們忽覺「好多嘢真係無(得)計(劃)」。

無計,是升中四暑期日營後,你們剛識了幾個投契的新同學一起午飯,過不久學校便因社會事件告停;無計,是聖誕前後剛返了幾個星期學,本地因恐怕傳入疫病而城市停擺……恍惚之間竟已中六,無計的是翻天覆地的生活形態延至2022,一家人苦撐兩年;無計亦是跟師友仍是聚少離多,最後上課日跟男/女神打卡機會泡湯,無計,係唔知老友移民講咩好。

無錯,文憑試開鑼,原來未真考先要快測,一旦顯示(可能)陽性,明明白白列印准考證上的「試場名稱及地址」、「各卷別開考時間」一概不算數,趕往竹篙灣途中你才發現「計劃是用來擱置的」,變幻才是永恆。回望你跟伙伴兩年多來留下這串足印(2017),不已說明你們是「測不準」時代的考生麼?

以二元思維看待考試的困境

人們說,每個年代總有不似預期的新事物,雖然毫無準備,如果考前心情緊張,突然碰到發哥在九龍城跑步互打招呼也不失樂事。要問考試傳統是否教育創新的包袱(2016),端看我們怎樣思考變與不變。

近十多年,香港年青人對一些舊事傳統興趣大增,其間許多香港人說守護、同樣多的人說革新。甲說守護原有價值、乙說他阻撓進步;到了甲說要去掉陳舊腐朽、乙又說他破壞優良傳統。時移世易之際,原本形態穩定的公開試隨之流動,不足為奇。

在亞洲,特別在大學學位不足時,公開試為人詬病的「傳統」之一是把惡性競爭當作合理,人人視其他考生為冤家,香港高中生對「談擾敵」(2018)的考場技法滾瓜爛熟。惡性競爭把人們分隔為「單打獨鬥」的個體,中斷本來命運與共的連結。

所謂「獨學無友,孤陋寡聞(2015)」也,競爭為本的考試制度,蠶食我們的眼光見地。我們受訓像鬥魚般活着,盲目尋找可噬咬的他者,一個不留換取片刻(虛假)安心。更可怕的是對立思維滋養內心的暴力種子,我們甚至如鬥魚般,殘酷攻擊鏡中的自己而不自知,偷偷以為輾壓了仇人而歡喜,強大而渺小。

二元世界觀最最暴力之處,在於播種「分別」於心田,訓練出精於以對立看世界:以為想想別人(2019)就會失去自己;總覺得談夢想必須在「有意義」與「實際」(2015)間(常見例子如「跟朋友開咖啡廳」與「高薪厚職」)二選其一,忘了反問why not both。

好喜歡慢鏡重看家寶搭着允行膊頭說「嗱,全部考生一齊面對,唔使擔心輸畀人嘅」那7秒短片,同行不是廉價地打完氣就走、是許下甘苦與共拍住上(或落)的承諾,在逐格播放細看時,才明白那是令人有多點勇氣超越二元的承諾。明早身處考試競技場的你,又想守護什麼、創出什麼?對號入座後,不妨靜觀那個背對着你的人,用心靈去看他臉上的歡喜和痛苦(不要上前用眼偷看,會犯規),你想把他當作英雄、反派、抑或是他、也是你和我?

不可叫人小看你年輕

回顧前瞻,為了理解明天為何選擇應考。

翻開舊報,1999年8月10日會考放榜翌日,是剛戒除毒癮、21歲的阿May的生存故事。她對記者說:「以前失去的,現在我想拿回;我要以最短的時間,學習最多的東西。」記者報道阿May成績未如期待,但讓我在意的是,公開試對阿May來說不是制度對她的評選,而是充實學習、是主動選擇以此取回曾經失去的,好去走下一步。無論考試能反映多少現實,你的語文數理、社會科學、藝術人文、應用學習等素養於你的意義,〈考生須知〉無法給你答案。

你或信心失落,認為社會遇危難時總有人乘亂打劫,損人利己,攫取本不配有的,對此我未能反駁。可你聽過你呱呱墜地前的舊事嗎?

約莫19年前,你家人或也曾彷徨活在未知病毒蔓延的香港,母親忽然檢測陽性知道你快會到來,小心翼翼把你安頓好在奇妙的子宮,卻天天憂心住在「疫廈」,無暇憧憬到你高中畢業時合照的欣慰。身體躁動那段日子,她或見證鍾尚志醫生及時吹哨警惕社區傳播,禁不住逾越不問世事的禁區(2018),第一次打上電台對公共政策發表意見;也許母親曾因謝婉雯醫生捨己體現對陌生人的手足之情,撫着肚皮流淚,默默存起那份標題〈香港女兒〉的剪報。也許,當年還有很多人物,無意間塑造她成為你出生一刻模糊見到的樣子,以及她當母親的想法。

2003至今,多少曾名列前茅或考試肥佬(甚或無緣升上中學)的港人前仆後繼,在壞時代活出人性,為的是似番個人。你將來為後進考生敘說的考試故事,也會跟求真、良善的追求有關嗎?人們創造,為要在限制困厄中打開可能和希望。設若你也不甘做考試的奴隸,不妨在這難以逆料的DSE之際,試試為自己填上「我在____之中找到快樂」(2016),走着瞧瞧公開試在你這藍圖中有無什麼可能位置吧。

宇軒老師

謎底 中文卷二寫作歷年試題

2015年:「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夢想看似不切實際,其實很有意義。」或者「夢想看似很有意義,其實不切實際。」

2016年 :「我在____之中找到快樂」、「傳統往往是創新的包袱」

2017年:「足印」

2018年:「談知己/敵人」、「禁區」

2019年:「這一句話記上一輩子」、「想想別人」

2020年:「微笑以對」

2021:「隱藏」、「富足的物質條件有利孩子成長」

後記

本文見報之星期天係4月24日,打開每天介紹一部電影的《電影院的哲學家》,是日推介影片為黑澤明的《天國與地獄》,副題是「成功不值得讓你失去人性」。

撰寫本文時,我想起10年前的舊生,他高中時甚為享受天南地北自由自在的學習、找尋教科書以外「唔考都想知」的樂趣,卻出奇地說自己樂於用心去考公開試,說「因為想知道自己在全港學生中的位置」,提醒了我比較可以是中性的,就像單純知道我原來是男生中最矮的20%的事實。

雖然這名舊生高考沒有排到前列位置而走上別人眼中的大道,但他真誠的工作、對人文價值的關懷,容許他不靠公開試這把尺證明自己,近半年不單成為行業中頗受注目的實力新晉,更令人欣慰的,是他甚至已有能力提攜後輩了。

文˙潘宇軒

編輯•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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