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無嘢望㗎啦，也無風雨也無晴，叻又叻咗，衰又衰過，咩都試過，今時今日嚟講又不是憂柴憂米，我為咩事要如此辛苦呢？」粵劇名伶羅家英如是說。他將在戲曲中心帶來兩齣新作品，在本星期開始的《開心穿粵》中，他會化身「機械人」參與表演，之後會挑戰粵劇罕有的獨腳戲《修羅殿》。為何如此挑戰自己？原因只有兩個字︰使命。
訪問之前，據說羅家英和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表演藝術主管（戲曲）鍾珍珍，早已在茶館劇場商討事情。茶館劇場就在戲曲中心1樓，裝潢古色古香，椅子間有木製小桌子，如沒有疫情，觀眾可以一邊享受點心和香茗，一邊看戲。羅家英自茶館劇場開幕以來已是藝術指導，上一個任導演作品是《粵．樂．茶韻》，接下來將會和鍾珍珍擔任《開心穿粵》的導演，鍾珍珍身兼監製，羅家英身兼藝術策劃，此節目逢周五至日都會有演出場次，由本月開始一直做到明年。
傳統粵劇結合科技
作品賣點之一，便是有個羅家英「機械人」參與演出，它由人工智能程式操作，早前機械人公司以3D打印技術，仿照羅家英面部表情、聲線及身姿製作機械人，機械人會說話和做動作，羅家英點評說︰「都幾得意，雖然望上去它化了個大戲妝，都幾似我個樣，但高大一點，肥一點，最少它不會老！」鍾珍珍說將機械人「製作成任何人都浪費了，一定是製作成羅家英」，羅回說︰「不是的，我剛好在茶館有個角色而已。」
機械人的角色是太爺（曾祖父）。《開心穿粵》的故事是關於回港後居家隔離的年輕音樂家，住在古老祖屋的閣樓，曾祖父在這裏收藏了很多與粵劇相關的寶物，音樂家在閣樓打開曲譜後，竟能回到過去看折子戲如穆桂英大破洪州之《釋嫌》及《江湖恩怨俠鴛鴦》選段、牌子曲如《六波令》、樂曲如《漁歌晚唱》等。羅家英說故事中自己飾演死人，按傳統需要給自己利市，鍾珍珍指每場都有；她又說太爺角色要指點那年輕音樂家粵劇是什麼，此角色非羅家英莫屬。
不過此作品與《修羅殿》比較，聽得出後者才是羅家英的心頭肉。他分享這個作品原來醞釀了三四十年，小時候已覺得黑澤明經典電影《羅生門》很好，後來希望可以改編為粵劇，之後看過台灣著名演員吳興國以京劇手法演繹《羅生門》，但上座率和反應不太好。當時羅家英問康文署改編《羅生門》為粵劇表演是否可行，但該署不支持，要待10多年後才贊成他演出，羅家英便埋首寫劇本。他說這個粵劇劇本新穎，裏面很多故事重重複複，要利用燈光、台位串連延續故事，最後出來效果自己和觀眾都滿意。
這《修羅殿》故事以明末為時空背景，一個強盜、一對夫婦牽涉在命案之中，審訊過程卻發現多種「真相」。過往演出時，羅家英曾問觀眾「明不明白呀」，觀眾回應︰「明！為什麼不明白？」但他再問︰「那你們覺得誰是兇手？」結果人人答案不同……「基本上大家都不知誰是兇手。」去年上演《修羅殿》的足本群戲，總長共4小時。
改編《羅生門》 濃縮90分鐘「微粵劇」
羅家英後來忽發奇想，如果劇本改成獨腳戲又如何呢？他指不曾見過人做粵劇獨腳戲，「粵劇未試過的……在我70年的記憶，無」！他於是將劇本重新整理、刪減。政府當時倡議科技和舞台結合，羅家英考慮到做獨腳戲難在要演員一人分飾多角，而他的6個角色包括女人、和尚、丈夫、賊人、商人等，換戲服期間如何讓作品延續不會斷下來，團隊就想到借投影、聲音等科技的力量。於是《修羅殿》濃縮成為90分鐘長、在小劇場上演的作品。羅家英透露，汪明荃也喜歡此劇本，所以她12月中將會在戲曲中心大劇院表演《修羅殿》，雖非獨腳戲，但她一個人演出劇本的3個女角，分別是青衣、花衫和潑辣旦，對阿姐來說也是大挑戰。
「電影都有微電影啦，那我可不可以做一套『微粵劇』呢？」西九的小劇場戲曲節多做實驗作品，羅家英的《修羅殿》納入其中，也是實驗一種全新的粵劇表演形式，只要有一個演員就能演出，人手較少，表演時間短，成本低，如此這樣的「微粵劇」更易帶到世界不同角落演出，加上配合作品的科技創作可在世界各地重用，或者靈活的「微粵劇」能成為香港對外推廣粵劇的出路，羅家英如此形容策略︰「是化整為零，打游擊！」
羅家英其實參考了外國的獨腳戲，以及重抽象形體動作的默劇作品等，他說自己有次在香港藝術中心，看法國男演員以動作表達回家開門、關門、倒茶、睇報紙等動作，「當時我已經覺得其實這些抽象的東西，粵劇都有，開門、關門、倒茶、飲水，全部是抽象，其實坐馬、撐艇都是抽象，為什麼外國人就當成藝術這麼巴閉，為什麼粵劇的這些東西地位不可以提升呢」？在粵劇中，做手就是動作，羅家英說粵劇還不止如此，還有身段、台位、唱歌和聲樂，甚至手勢和眼神，「成為一個戲曲演員，不是這麼容易」。
「創新但沒有經典，只會是浮萍」
雖然是全新形式，但羅家英強調粵劇是傳統事物，即使做新嘗試也不會將粵劇改變太多，都是在傳統中加入新元素。在《開心穿粵》中，亦是如此，宏觀看香港粵劇發展他亦有同樣看法，「經典是不斷重複的……你創新但沒有經典的話，是無用的，只會是浮萍，風一吹就吹到其他地方」，重要是從舊事物中開闢新事物，新事物不能夠離開舊事物而離題和脫節，這種香港粵劇表演風格與競爭對手廣州的不同，他指廣州粵劇多創新，不斷變，做現代戲和革命戲；香港幾十年來一直做傳統戲，「譬如我做的《六國大封相》，60年來都是這樣做……但在大陸就不是了，把《六國大封相》改短，動作改了，出場改了，改到我看時問，為什麼會這樣的呢」？他深怕創新會混淆，甚至蠶食傳統，「我們就要守住、守住……他們廣州不要的事物，由香港『兜晒佢』，保存下來」。
羅家英覺得在全世界來說，香港粵劇的發展最好，因為「（香港）觀眾是最好的，人人都『買飛睇戲』，就不像內地『送飛睇戲』，任何事都由國家出錢，國家安排觀眾去睇戲，就變成觀眾不買戲票，觀眾不買戲票的話，我們粵劇做給誰看呢」？相對之下，過往香港的粵劇產業較多是自負盈虧，較強商業性質。要粵劇產業能持續有好發展，羅家英提到需要好觀眾，也就要「教導觀眾」，他指香港觀眾太喜歡看感情戲，對戲曲發展而言不太健康，應該要多留意演員的功、戲，以及表演的劇本等，這也是他目前在做的事。
看過《開心穿粵》綵排，雖然有機械人，但最重要還是台上演員表演的功夫紮實，唱、做、念、打，皆有水準，不會喧賓奪主；到《修羅殿》，當然是期待看羅家英的表演，他說自己現在已開始練唱，並就劇本做一些執漏、後期的工作。問羅家英，對他這個階段而言粵劇是什麼？「粵劇是我的使命囉。」他說會盡自己力量，但有時單人匹馬可以做的東西不多，有團隊和朋友支持很重要。此次表演團隊有不少年輕人，鍾珍珍說羅家英帶領年輕人不容易，也因為他如此開放才可以和團隊一起嘗試新事物。羅家英認為是他拍電影所以接觸較多事物，「不是我夠膽嘗試，是根本不是問題呀」！他喜歡構思新作品，甚至找政府機構商討合作，回歸根本是藝術家創作的熱誠，相信專注做藝術才能成就戲曲經典。●
茶館劇場「開心穿粵」
日期︰2022年8月13日至2023年3月（暫定）
時間︰晚上7:30（周五及六）、下午2:30（周六及日）
地點︰戲曲中心茶館劇場（尖沙嘴柯士甸道西88號）
票價︰$330（樓座）、$288（堂座）、$240（視線受阻座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