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英國財相關浩霆9月23日公布「迷你預算」大幅減稅，在金融市場掀起風暴，要英倫銀行出手救市，然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還罕有開腔促英國政府改弦易轍，首相卓慧思一直躲起來，直至星期四早上（6日後）才打破沉默，連續1小時接受BBC 8個地區電台訪問，由被問候「瞓得好唔好」開始，她所有公式答案在被主持反問及嘲諷下一一瓦解，大氣電波殘留着尷尬的dead air。BBC地區電台主持這樣蹂躪首相，可謂非常無禮，但這恰恰正是公共廣播的典範。
保守黨星期日（10月2日）開始在伯明翰召開黨大會，首相在黨大會前接受地區電台訪問是慣例，但今次卻是在卓慧思政府的迷你預算案引發風暴後，卓慧思首次打破沉默，自然矚目。駐倫敦的全國記者或因需要顧及日後彼此的合作關係，對首相還會手下留情，但地區電台主持則豁出去，在僅有約7分鐘的時間追問卓慧思，向她反映地區公眾心聲。由於時間緊迫，主持沒時間講客套話、沒時間「係係係」、不容遊花園，一見答非所問便立即打斷。
8地區電台主持連環拷問
跟卓慧思舌劍唇槍的8個電台分別是Leeds、Norfolk、Kent、Lancashire、Nottingham、Teesside、Bristol及Stoke。卓慧思遭8個地區電台主持連環拷問的痛苦1小時可在BBC網站完整收聽。她被問到口啞啞固然令人忍俊不禁，但最令人佩服的還是電台主持鍥而不捨，將其空洞表露無遺。打頭陣的是Radio Leeds，主持Rima Ahmed一開始便問候卓慧思睡得可安好，卓慧思大概以為這是禮貌寒暄，說自己睡得好、感覺不俗。Ahmed立即列舉自上星期五（9月23日）迷你預算引發的連串危機：英鎊大跌、IMF罕有促撤回、英倫銀行要用650億鎊救市，然後問：「你去咗邊？」
「睡得好」應該是真話。迷你預算宣布大幅減稅450億鎊，一般大眾以至金融市場都無法理解政府如何應付開支，擔心政府要大幅舉債或大減開支。過去一星期市場動盪，人心惶惶，英鎊一度跌至新低、英國國債息率上升，加重按揭及企業借貸成本。供樓族人人自危，還要面臨退休金爆煲的危機。本來打算按計劃退市的英倫銀行星期三（9月28日）被迫出手穩定市場。不過，據《金融時報》引述消息人士說，星期一市場大亂時，首相府異常平靜，卓慧思開會也是談其他事情。財相關浩霆眼見勢色不對，希望發聲明穩定市場時，卓慧思仍不願，認為風暴很快便過去，但最終還是讓關浩霆發聲明。
早在卓慧思政府迷你預算引發震盪前，英國已面臨生活成本危機，食物及能源成本上升早已令基層百上加斤，他們現在還要擔心按揭和退休金安全。地區電台主持紛紛趁機反映聽眾的心聲，播出街訪，當中有最近要光顧食物銀行的市民、有人被迫要變賣房子應付不斷攀升的生活開支，質問卓慧思減稅可以怎樣幫到這些草根階層。Radio Nottingham主持人引述聽眾說，減稅只利富人，有如「逆向羅賓漢（a reverse Robin Hood）」。卓慧思只說：「這不是真的。」
「你令情况更差」
Radio Kent的主持Anna Cookson可能是8個主持中最咄咄逼人的一個，一開始便轉述聽眾向卓慧思的質問：「有人問，經濟已經夠差了，你究竟在想什麼？也有聽眾想問：你對自己所作所慚愧嗎？你慚愧嗎？」卓慧思慢慢描述目前的經濟情况，包括能源價格上升、通脹高企、經濟增長放緩等，Cookson不耐煩，一句便KO她：「而你令情况更差。」卓慧思繼續說能源補貼將令每戶能源費不超過2500鎊一年，Cookson立即說：「你政府的迷你預算不是正把這補貼效果抵消？現在很多人擔心被收樓，你還只說能源補貼，夠嗎？」
本來環球加息潮早已令英國供樓一族吃力，迷你預算造成的市場波動更加劇憂慮，如其中一名主持說，現在人們已不單擔心冬天能否heat their home，還要擔心能否keep their home。卓慧思則把責任歸於英倫銀行，說加息一向是央行獨立決定，不過心水清的主持們都指出，英倫銀行正收拾卓慧思政府的「蘇州屎」。卓慧思又把英國目前的經濟危機歸咎俄羅斯入侵烏克蘭，Radio Bristol的主持人James Hanson糾正，指出上星期的金融動盪全是其政策引發，反問：「英倫銀行昨日（星期三）救市也是普京的錯嗎？」
曾言不介意民望 堅持政策正確
大概是師法戴卓爾夫人的the lady is not for turning，卓慧思上台之初已表明，要做對的事，不介意民望，雖千萬人吾往矣。當天的電台訪問中她也堅持其政策正確，決不改變，對着8名主持都像機械人般念着大致相同的對白：目前的經濟困局是由於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導致的，其政府因此作出「艱難決定」，透過減稅促進經濟增長，「做大個餅」，從而創造就業及提高薪酬，長遠令大家受惠。至於所謂「滴漏效應」幾時才可以滴到草根階層，則天曉得了。
這政策罕有遭各金融機構批評，連IMF也稱英國政策只會加劇貧富懸殊，促英國應針對最受能源危機及高通脹影響的一群人推出紓緩措施。卓慧思則彷彿倒退至戴卓爾夫人時代，堅信減稅促進經濟增長，懶理公平與否。不同主持當日都質問，減稅只惠及最高收入一群是否公平，她一直迴避，說：「我們過去談得太多分配，對增長談得不多。」她聲稱，增長可令人人受惠，又說：「經濟衰退才是不公平，人們未來不能獲得高薪工作才是不公平。」說穿了，她其實不明白什麼是公平。
聽着8個電台訪問，彷彿看着8位劍客逐一上前教訓卓慧思。最後登場的Radio Stoke主持John Acres大概已掌握卓慧思的路數，也擊中要害。他指出，Stoke的平均年薪只是25,000鎊，最低收入一群在其政府減稅措施只可節省22.5鎊，反而高收入一群的節省卻以10萬鎊計。卓慧思又搬出「做餅論」來聲稱其政策可令大家受惠，Acres反問：「借多些錢及令我們的按揭成本上升來做大個餅？」據《衛報》計算，卓慧思報以3.7秒沉默，只有一下深呼吸聲讓聽眾知道電台並沒有壞掉。
BBC近年屢遭保守黨政府針對，不單遭閂水喉，政府更計劃2027年取消公眾向BBC每年交的牌照費（licence fee），令不少人擔心BBC的財政前景及能否維持編採自主。在減省開支下，地區電台更是一個大受影響的環節，甚至連BBC據報亦在探討地區廣播的存在價值。但今次卓慧思在地區電台訪問大出洋相，既無法為其經濟政策自圓其說，又顯得毫不熟悉地方面對的問題，卻反映了地區廣播的價值。不過，大概保守黨政府對BBC的仇恨值又上升了。
卓慧思BBC電台訪問：bbc.in/3SPDit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