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沿山路輾轉，到達位於金馬麟山道的荷蘭駐港總領事官邸，花園裏正舉行設計盛會，台上嘉賓說到港人認為設計等於貴價，台下大笑。這是今屆設計營商周發布會。
會後訪問主辦單位香港設計中心主席嚴志明，他卻談起一件很日常但一點也不小的設計事：「今早在尖沙嘴塞了很久車——設計道路時有否考慮行車線被停泊車輛佔據？看遠些又有關道路旁，商家在建築層面傾向用盡空間；再追溯到公共政策，規劃上有否方法讓商家不覺利益受損，願意釋出更多地面空間？」
聽來矛盾，路人想要開闊行人路，駕車者與企業家卻另有考量。嚴志明（Eric Yim）卻進一步指出，如不相信設計可解決矛盾，就是城市深層問題。「一般以為設計是後加裝飾，可有可無。其實除自然物質外，文明皆設計，博物館裏的就是舊日設計。若今日無新事，百年後的人去博物館看些什麼？」談設計與百年後城市，不如先由數十年前少年人說起。當年Eric在工業中學初遇設計，卻被親友斷言誤入歧途。
工業中學初遇設計 曾被看扁出路
少年Eric在工業中學接觸設計與物料，奠下赴英進修建築的基礎，外人卻「睇死」其出路。這少年的成長重疊香港發展進程：1950至80年代，輕工業是香港經濟支柱，時人對工業的理解離不開幫外國品牌做代工（OEM），難怪少年被看輕。問Eric若沒設計，人生何如？他答：設計成就「歧途」。這「歧途」非單指向當時親友的誤解，而是設計讓他開闊，明白同一事件可走不同岔路、有不同方法去做。「這設計思維已成習慣，處理大小事情皆受影響。」
1980年代Eric到曼徹斯特大學讀建築，再到劍橋修畢碩士學位，與世界接軌，參與多個獲獎的國際建築項目。一如1980、90年代香港轉向以金融服務為核心，找到獨特位置。「其後我回港設計家具，疑惑為何本土設計達不到國際水準。我就走去開工廠，製造自己品牌的產品，深信香港不止代工生產這條路。」Eric回想營商每步皆得設計助力：大至公司營運模式、細至請人流程，甚或顧及客人感受的體驗設計（experience design）——這術語聽落離地，用回塞車例子，若規劃地區時能考量各人體驗，由司機、商舖到旅客，社區就更為包容與豐富。
了解冰面下寶藏 思考整體發展
2010年後，Eric售出公司，思考走新「歧路」，於是加入設計中心，成為設計推手。「我在不同階段找尋位置，人與企業需要定位，城市亦然。放眼同為金融中心的紐約與倫敦，它們更是創意之都。這種成功得力於大量自由，不止交通、物流、網絡自由流動，更在另一種城市基建：充滿交流、啟發與願景的社會氛圍，留住與吸引青年人才。」這當中觸及到價值觀，再用回塞車一例，假設新規劃帶來開放氛圍與更多旅客，商人會否降低對店舖面積的看重？Eric提起整體設計（holistic design），在設計裏考慮相關事情，由營商到環境，由經濟到人文；同時將設計視為更大事物的一部分，以達到可持續發展。
這在着重眼前利益的香港確實艱難。「要明白香港文化才能找到新定位，但港人只見冰山一角，未見底下寶藏，有太多資源未被用到。近年多了新文化地標，但是否足夠珍惜本地文化又是另話。城市的總規劃人要了解冰面下的寶藏，思考整體發展。」這整體發展，何嘗不是包括了那日常塞車的馬路，與城裏人可以選擇的人生岔路。
Eric在工業中學出身，後來常到設計學院分享。他直言青年人易接受新想法，難改變的是成人，尤其商界，「他們會認為自己的成功與設計無關，卻忽略了很多營商步驟牽涉設計，比如HR怎樣請到一個合適人員的流程，甚或工作環境裏的家具擺位。香港是商業社會，更看不清無形之物的重要，如創意、如思維、如文化」。
「若什麼都不做，20年後問題一樣在」
Eric特別談到設計數學——上一輪流行綠色設計、減廢等題目，指向減少環境傷害，現時聚焦的再生設計（regeneration by design），目標是在人類的活動中修復既有傷害，「這是make positive impact的加法，是達到與環境及資源共生的循環經濟。比如設計師應負起教育客戶的責任，若改不了客戶固有想法，設計師就要明白自己亦是世界變差的罪魁禍首，我們要有這種一切要向好的心態」。
Eric語氣稍重，叫人感到此時乃影響香港前景的轉捩點。今屆是設計營商周20周年，請他回顧當中有否挫敗，前瞻未來如何任重道遠，他的回答值得深思：「設計生涯訓練我多想幾條路，提早預備會在某些階段難以前進，可能方法錯了、可能要回到第一步，調整重來。若遇挫折亦是歷程，會因此探索更多方法。」設計讓眼前人保有熱情，或者城市也如人，可以試錯，有時答案未知，但能夠闖出新路。「若什麼都不做，20年後問題一樣在，我們要洞察設計求變的重要。」Eric說。●
設計營商周2022峰會：設計求變
日期：11月30日至12月3日
註：專題討論節目於ViuTVsix電視頻道全球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