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被尊稱為循證醫學之父，先後在加拿大麥瑪斯達大學和英國牛津大學任教的已故教授大衛．薩克特（Professor David Sackett），曾對他的學生說：「你們畢業後不出5年，會發覺在醫學院學到的東西，有一半不是錯得離譜，便是已經老舊得不合時宜；更糟糕的是，沒有人能預知將來哪一半會是對，哪一半會是錯。所以你們一定要懂得自學（並且終身學習，與時俱進）。」
臍帶血有無益 翻案又翻案
事實上，近代醫學進展快速，尤其是過去20、30年，由於科技發展一日千里，醫學理論和技術比起以往不可同日而語。以往醫學界想不通或不敢做的療法，現在可能已成了老生常談。
當年我還是醫學生時，有頂尖外科教授向我們三令五申，說開刀時手術切口一定要夠寬夠大，外科大夫才能看清楚手術部位和病灶，切割才會精準，病人也更安全。「不能容忍匙孔手術（keyhole surgery）」是當年外科的金科玉律。時移世易，到了今天，微創手術已成了外科主流，醫生利用內窺鏡做手術，病人的皮外傷口比頂尖教授口中「匙孔手術」的手術切口還要細小，要是教授還健在，不知有何感想？
覺今是而昨非的例子，在新生兒科也比比皆是。我在本欄寫過在贊育醫院學習接生，啟蒙導師都是院裏的助產士。那些被尊稱為「姑」的資深助產士，臨牀經驗豐富，除了接生技術了得，還有一項秘技，就是在嬰兒出生後，用手指朝嬰兒方向擠壓臍帶，把裏面的血液擠進BB體內，之後再剪臍帶。她們認為這對嬰兒身體有補益，但益處何在又說不出所以然。後來有兒科專家說這樣做對嬰兒有害無益，會導致紅細胞增多症（polycythemia）及加深黃疸，於是為嬰兒補血這做法便被禁制了40年。到了近年終於有研究證明，出生時補以臍血，會增加嬰兒體內鐵質，幫助促進嬰兒的心智發展；給未足月的新生兒輸臍血，除了可以預防早產兒貧血，減少輸血的需要，更可降低早產兒腦出血及壞死性腸炎的機率。於是給新生兒輸臍血又成了主流，但現在的做法再不是擠壓臍帶，而是嬰兒出生後稍等約1分鐘才剪臍帶，其間讓臍帶血和部分胎盤血慢慢流進嬰兒體內，達至輸血的效果。
純氧「救」新生兒 錯足多年
另一個例子是使用氧氣搶救出生時窒息的新生兒。「落地喊三聲，好醜命生成」，要是嬰兒出生時呱呱大哭，膚色紅潤，手腳舞動，當然不需要搶救；若不幸出生時呼吸微弱，無力哭喊，甚至沒有呼吸，有缺氧現象，便要馬上做復蘇施救。多年來醫護處理這急救步驟，都是給尚有氣息的嬰兒呼吸100%純氧氣，或用器械把純氧泵進嬰兒的肺部。但事實上醫學界早知純氧是毒物，對新生兒的肺部有很大殺傷力，甚至可以傷害身體其他器官和組織；可是為了要盡快改善窒息嬰兒的缺氧狀况，兩害相權取其輕，迫不得已只得使用純氧，飲鴆止渴也在所不惜，這就是多年來醫學界都不敢挑戰「純氧論」的原因。近數年終有研究明確顯示：為窒息新生兒復蘇施救時，使用較低濃度氧氣，甚至普通空氣（氧氣濃度21％），效果比用純氧一點不差，甚至可能更好。今時今日在產房搶救新生兒，醫護都不會盲目使用純氧，而是「因材施氧」了。
醫學發展瞬息萬變，我們不要害怕「打倒昨日的我」，要好好記着薩克特教授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