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根達人}劉以達 發神經叫大夫出書講band史 方丈無樂不歡

文章日期:2022年12月18日

【明報專訊】劉以達(達哥)最近推出自傳《方丈尋根記》,《方丈尋根記》起初在達哥的facebook專頁連載,事緣達哥某日聽聞有人想活化炮台山「一個靜過墳場的商場」富利來商場,勾起他尋根的衝動。因為這個富利來商場也是當年他實驗電子音樂、遇到陳少琪、黃耀明試音應徵做拍檔的地方。《方丈尋根記》回顧達哥與音樂結緣,到夾band、與Beyond識於微時,到達明一派出道。除了是達哥的個人故事,更是上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的香港band壇史。

音樂路波折 靠勤力撐住

《方丈尋根記》另有小標題「前傳」,因為這只涵蓋由達哥成長到達明一派推出《達明一派II》專輯,達哥打算未來再撰寫中傳和後傳,到時才揭曉自己如何成為「方丈」。「這本書我最主要想講……希望可以由我學音樂,到夾band,到一路去找自己的路,希望可以勉勵年輕人,天分只不過佔百分之二,至少有50%是勤力、勤力再勤力。」達哥說重要的事要說3次,他的音樂之路也是一波三折。

中二中三時,達哥偶爾扭開收音機,傳來的不是當時流行的國語歌、廣東歌,而是電結他的搖擺音樂solo。DJ是《音樂一週》創辦人左永然,他經常在節目推介較冷門、獨特的歐美搖擺音樂,打開了達哥認識Pink Floyd、King Crimson等英國搖擺樂隊的大門。「一般DJ都會在未唱歌之前不停介紹首歌,到唱歌才停,但左永然就全首歌播出來。」達哥平時說話語速較慢,一說到音樂就口若懸河,近50年前的激動仍記憶猶新。「好像被針拮的感覺,毛管戙。我就覺得好正喎、新境界喎,好像去了不知道什麼空間一樣,好雀躍。」尤其是自由反叛的結他solo,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學這種音樂。

他上完兩堂結他課,明白了基礎技巧和樂理後,就開始自學。靠卡式收音錄音機錄下電台節目,重播自己喜歡的音樂,在沒有樂譜下嘗試重現旋律。「開始的時候我聽4個bar(小節)先,之後我就停音樂,我有基本和弦技巧,一按,發現原來這是A minor,之後就逐個試。」複雜如solo也是逐個音試,模仿Robert Fripp、David Gilmour等神級結他手。「每一個音是什麼key(音調)、什麼scale(音階),慢慢執番個solo出來,執完出來就狂練、死記,加上要有感情,然後再全首彈出來,當時好有滿足感。」達哥會彈二胡,也是靠觀摩廟街的二胡師傅自學得來。記者懷疑達哥有perfect pitch(絕對音感),才能對音樂有如此靈敏度,達哥謙虛說自己幸運,可能有少許天分,但更重要的是勤力。

練結他 看手指見造詣

「我好勤力㗎,一日差不多平均花六七小時練結他,尤其是早期學結他的時候。」達哥在書中說,很多年輕人問他,練結他如何才叫「滿師」,他說要先問問自己,手指掉了多少次皮。「掉第一次,你開始見到山;掉第二三次,你開始步入山頂那間餐廳;掉到不能再掉,指尖的繭凸起了一年半載,方丈就是時候叫你食飽快點下山。」達哥的手指不斷起水泡、流血、結焦、掉皮再起繭,為了練結他詐病不上學,每天閉關練到鄰居對他避之則吉,「我未玩音樂的時候,大家見面都會說句『早晨』,打吓招呼,點知我一『焚』結他的時候,每次一見到他們,眼神好像想講句粗口。」但家人卻包容他的音樂夢,「我媽媽好贊成我做自己鍾意做的東西,她不理你玩音樂又好、畫畫又好,或者去做醫生又好,她都贊成」。雖然他為了搖滾形象留長髮被學校開除,父母覺得只要他不學壞、行差踏錯就好。「我會解釋給我媽媽聽,我現在玩音樂呀,玩音樂一定要留長頭髮㗎,我不會同人出去打交、群黑社會,老豆也不理。」

之後達哥做學徒畫遊客愛買的香港風景「行貨畫」,自己賺錢買amp(擴音機)、結他變聲器,自學編曲,再加入人生第一支樂隊DLLM,走新浪漫的藝術搖滾、後龐克風格,達哥也由長髮的搖滾band仔,變成頭髮遮半邊眼的新浪漫憂鬱青年。1983年參加香港第一屆結他比賽,他認識了黃家強還未加入的Beyond。達哥如此形容對Beyond的第一印象:「初時我以為這隊學生哥玩吓爵士樂,點知個結他一響就有rock味,技術一流。佢哋嘅風格介乎迷幻同金屬之間,憤怒得嚟又帶一絲藍調幽怨,都市得嚟又混雜少少民族色彩。呢隊band,叫做Beyond。」那年Beyond拿冠軍,他拿優異獎。

家駒:音樂是跟人溝通的方式

達哥覺得自己的音樂路不算順利,在達明一派之前,他的夾band生涯總是浮浮沉沉。他夾DLLM、參加比賽,到後來第二隊band東方電子樂團(OEO)都是創作純音樂作品,但DLLM第二次公演觀眾少到他們要即場撻訂取消、退票回水;OEO寄出十幾盒demo全部石沉大海、毫無回音。「當年的indie band,都是做這些音樂,太天真囉以為真的有市場,所以第一隊散band,組第二隊又散band,起起跌跌,開始學習到哪些音樂有市場、哪些不可以。」為了在香港做音樂搵到食,為了打入口味單一的香港市場,像家駒曾對他說:「音樂是跟人溝通的方式。」他要用大眾明白的音樂語言,讓主流接受。他嘗試創作「歐洲新浪漫廣東歌」,要朗朗上口,但又要反傳統、創新,即是雅俗共賞。「你覺得這個方向錯,你試吓行第二個方向,郁一郁,不要太死硬,我一直都以為是純音樂,但突然間轉一轉,有詞、有唱,結果就成功了。」達明一派第一首歌《繼續追尋》推出後,寶麗金唱片公司簽下達明一派。達哥說,嘗試第一次不成功,不叫失敗,而是經歷;但如果第一步都不開始行,就是真的失敗。

16首純音樂 大碟回歸初心

達哥想激勵年輕人多用腦思考,「尤其香港人,前路茫茫,好被動,我可不可以用這本書刺激吓他們呢」。反傳統和創新精神貫穿了達哥的作品。《繼續追尋》將新派電子音樂帶入廣東歌,後來專輯《石頭記》、《神經》也大獲好評,達哥自己最喜歡達明一派早期的作品。「所以達明一派的成功,我覺得是天時地利人和,有把咁靚的聲,明哥做主音,我嘔心瀝血地做了這麼多好音樂,大家的火花擦得好靚。」達明一派各自發展的時候,他創作電影配樂,電影《誘僧》的配樂更獲金馬獎和金像獎的最佳電影配樂,及後他再推出個人創作合輯《麻木》,阮、二胡等民族樂器撞上電結他,繼續實驗迷幻音樂、民族音樂,反思世界、人的欲望。簽書會有歌迷帶同四五張舊專輯來簽名,大讚現在重聽《麻木》仍覺得這是達哥巔峰之作,最喜歡《流淚的銀河》一歌中阮和結他的層次。

但這些歌迷是少數,在香港創作音樂數十年,達哥還是覺得做音樂在香港搵唔到食,「所以那時候走去拍戲」,才有了保龍一族情報人員「大夫~」和小器的方丈。他也喜歡拍戲和自己飾演的冷面笑匠角色,所以以「方丈」自居,但最愛還是音樂。「音樂可以說是我的生命,一直以來,由我出世到懂事,我未試過聽到這類音樂後,有這種passion,咁刻骨銘心的感覺,令我要追求呢樣嘢。」這次新書回歸初心,附送包含16首純音樂的音樂大碟,每一首都呼應書中章節,猶如配樂。「希望可以再次重拾當年純音樂,或者有人叫喊、唱一些簡單melody的感覺,可以推廣番這些音樂,可以在香港有市場。」

回憶有罪?

年輕時組indie樂隊,到達明一派算半隻腳踏入主流,達哥笑說自己現在又變回indie。這一代的indie音樂人比他當年幸福,網上資源豐富,看YouTube就可以自學,不用去琴行上堂,製作音樂的技術也比以前容易。「學完之後就可以在各方面平台表演,不像我們以前一定要簽大公司,由大集團promote音樂,才可以出人頭地。」他也愛看YouTube,最近最喜歡美國歌手Billie Eilish,「她就是一個好好的例子,如果有料的話,你就可以成為superstar」。2015年,Billie Eilish的哥哥Finneas創作了Ocean Eyes一歌,由Billie Eilish主唱,她把歌曲上載到免費網上音樂分享平台SoundCloud,Ocean Eyes一夜爆紅,當年Billie Eilish只有13歲。「我發覺我聽她的歌,我後生了好多年。」達哥覺得Billie Eilish的聲線很特別,很有個人風格,又帶有邪氣,更欣賞其哥哥的編曲。「背後的音樂很紮實,用的software好新,加入了好多新元素,好刺激,好pop又好有型,初初我聽的時候就覺得正喎,我做不做到這些東西呢。」

冇YouTube就走人

達哥透露原來達明一派在2019年推出《回憶有罪》前其實簽了唱片公司,計劃出碟搞show,歌一出,公司馬上召他們回去解約,道歉說無法容納他們。「我半年前拍了一套戲,差不多做主角,又說『點解你要出這隻歌,累死我喇,𠵱家套片又不可以排大陸』,媽叉到我飛起。」達哥笑說自己從此又變回indie,搞演唱會也要靠自己的蚊型製作公司租場,「全部商業嘢都冇晒,做事方式、冇sponsor、冇大台,一個活動要好多廣告support㗎嘛,冇晒這些了」。「現在明哥咪去台灣做show,我就出書。」能否在香港再開演唱會?「冇,係人都怕咗我哋。」

「如果香港冇YouTube、冇facebook我就走㗎喇,因為冇YouTube學唔到嘢。」這是達哥的底線。「我也有想過移民,但始終都係好愛香港囉……」他喜歡香港的人,喜歡香港的美食,喜歡一落樓就買齊生活所需,喜歡遊巴士河。「冇㗎,我諗住逼到埋嚟先走,有得留就留。」達哥下年2月就「登六」,最期待2蚊乘車優惠,「明哥噚日搭巴士打電話給我說『我現在用2蚊雞搭巴士呀,好爽呀!』」

文˙ 朱琳琳

{ 圖 } 馮凱鍵

{ 美術 } 劉若基

{ 編輯 } 朱建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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