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上周四起，「疫苗通行證」取消，以後進入食肆、戲院任何場所不再需要掃針卡。上一次我們能夠直行直入餐廳是何時？倒帶1年前，當疫苗通行證還叫「疫苗氣泡」的時候，政府宣布2021年12月9日起，進入食肆堂食要掃「安心出行」。Birdy當時和朋友在facebook開了「香港安心野餐group」，自己買外賣，帶野餐墊、露營櫈席地野餐。1年過去，她依然零針。不用掃針卡堂食的第一個晚上，Birdy久違地踏進深水埗素食店黑窗里的大門，「買完外賣很難在附近找到一個位食，所以其實好耐都冇食過呢一間餐廳」。
「安心出行」好兒戲
本來記者約Birdy星期五晚再堂食，不過剛好她早前一起聚餐的朋友確診，她也有點發燒不適，唯有留家。Birdy今年3月已經確診過，但痊癒後也沒有特地堂食或睇戲，甚至沒有主動了解相關規例，「因為之前已經習慣了買外賣或者自己煮，或者去朋友屋企食，所以都冇再去留意這些」。
這也總結了她聽到取消疫苗通行證後的感受，這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冇話即刻衝出去食自己好想食的東西，或者我要去做自己好想做的事，又冇喎，好像隔了咁耐，連個欲望都沒有了」。甚至她不感到高興，只覺得突然，「覺得點解可以咁兒戲，好似玩咗香港人好耐，這件事講到咁重要，但突然間就話冇就冇……」
不愛嘈吵 聖誕寧願「閉關」
回顧疫苗通行證的一生，2021年11月開始，進入政府場所要強制掃「安心出行」；12月9日起，包括食肆、戲院、健身室等都要用「安心出行」，在此之前，食客進入大部分食肆可以「填紙仔」，也不用打針；2022年2月24日起，疫苗通行證實施，市民進入街市、商場、食肆等場所要打至少1針。Birdy在2021年12月開group，她不想掃安心，也不想打針，好想找方法「離開這一個制肘」，便想出用野餐的方式，於社會禁制下獲取自由，也希望告訴其他人可以有其他方式。
以前她也算喜歡熱鬧，平時會約朋友去新餐廳食飯、去酒吧飲酒，現在就到朋友家中或studio飲酒食飯，或者外賣、自己煮飯，返工帶飯。「其實都好多因素，例如啲朋友移民，或者我覺得香港整個面貌都不同了。」Birdy開始不喜歡太多人、太嘈雜，聖誕節完全不想出門，她笑說：「嚟緊都沒有藉口了，說我因為冇打針不能跟你們出街食飯。」
同路人辦放映會自娛
當生活跟主流隔絕，節奏慢下來，她重新審視生活，也更了解自己的其他面向。她以前喜歡到戲院睇戲，讀演藝學院時每個星期都去戲院。「以前讀書都辛苦，要返好早，之後放夜晚11點，可能星期一至五都是這樣，星期六我都好想去睇兩三套戲」，尤其是遇到電影節，她每一齣電影都看。「就算自己一個都會好想去睇，但原來不用睇這麼多，或者你會找到其他方法代替入戲院睇。」這一年她和朋友不時舉辦電影放映，有同樣喜歡電影的朋友購置放映機、音響，在自己家中、天台、私人場地放映電影。「可能是一些東歐電影，或者比較再冷門的電影，或者60年代70年代，舊黑白電影都有」，又有朋友分享內地學生的紀錄片作品。Birdy透過這種方式看了20幾齣電影，她推介韓國導演李滄東的《生命之詩》。
「以前可能讀書時老師說這些戲好勁，我就會睇，現在就開始去找什麼電影適合自己，或者自己識得欣賞點樣嘅電影。」她發現自己喜歡比較平淡、節奏慢的電影。入戲院睇戲和現在自己揀戲睇帶給她的開心不同，「以前睇戲應該會有多啲人可以跟你分享，多啲人睇過，現在和朋友搞screening的那些戲，更加是我真正想睇的戲，可以自己揀，更加貼近自己的需要。」「而且真的咁堅持，還想睇電影的人，其實口味和自己都相似。」被迫嘗試新的生活方式，從人群中抽離，她發現現在這樣也不錯，「慢慢看到原來自己有些東西是不需要，或者不是真的咁想要」。只是以前未試過，「冇乜必要返去以前咁，又不用花這麼多錢」。
休眠狀態 不想前進
Birdy形容這1年的生活過得比較簡單，而她也希望自己能繼續過得簡單。因為有太多事情不由自己控制，「以前可能會好想好好計劃，但現在計劃了都冇意思」，今個禮拜不知道下個禮拜會發生什麼事、防疫政策會怎麼改。
她本來是舞台工作者，製作道具和佈景。「但這幾年好似，坐又坐唔爆，有時有演員或者幕後病，又要停，想好好地表演一個舞台劇，都是好困難的事。」以前的舞台行業，無論發生了任何事，the show must go on，台前幕後小病小痛也會回來on show，「在任何天氣，或者任何情况都要齊人，每一個崗位的人數都要是這個數目，不可以缺」。她喜歡表演藝術，喜歡表演的感覺，畢業後她一個星期返3天兼職，其他4天接freelance舞台工作，有時只放一天假，「做過精品店售貨員、花店、補習社接待員，咩工都返過，除非是好粗重的工作，那時候做售貨員、接待員，就當是休息時間」。那時候她不介意天天都要工作，不介意做無聊工序，不介意額外兼職才能有正常收入，「因為其他日子，我返緊一些我好想做的事，真係做緊自己，可以在一個空間，有好好的資源去發揮自己」。
但隨着表演場地要限聚、關閉，進入表演場地要打針，她早已轉行，求其找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文職。「那段時間真的幾難受，覺得點解，點解想搵個錢，自己唯一覺得有些成就的事，都好像被世界拒絕一樣，連那一絲絲的快樂都失去，我只可以在自己完全不喜歡的環境賺到點錢，然後生存。」她從此躺平，過得一日得一日。「那種難過令我不想前進，我想休息，停留在這個狀態，想refresh吓自己先，好似咁多年發生的事都未消化完。」即使取消疫苗通行證，她也不是非重拾舞台工作、過去生活不可。「有機會都想，但已經停了好多年，無論是工作的年資，或者經驗全部都停了，有好多事不是自己控制到。」
群組成員互訴心聲
疫苗通行證實施1年，她覺得自己的生活習慣和外在環境都沒有太大改變，最大改變是自己的心態，由熱鬧趨於平淡，生活由快變慢。「以前自己可能比較衝動，沒有想清楚就做決定，例如好鍾意睇書，跟住買書，買咗番嚟先算啦。」就像剛聽到安心出行的新聞，她馬上開「安心野餐」group，很想回應、還擊，「 以前看事情比較黑同白，好容易將人的想法分黑白，不是好或不好，只是我會將人分類，但類別很少，覺得大家不同就算」。她曾批評跟自己立場不同的人，批評勸說她打針的人，但最後自己和對方都受傷難過。「以前自己可以好直，可以即刻有反應，你咁講我就咁樣鬧番你，但原來另一個面向就是，都未必需要這樣。」保護自己的方法不一定是還擊，她現在放更多心思去聆聽彼此不同。
不同情况有不同選擇
「安心野餐」群組裏，人們除了分享自己吃什麼、提醒大家自備餐具，亦有人私訊她分享煩惱。「有好多行業自己不清楚，有好多事自己未經歷過，但從別人口中聽番嚟，就會發現原來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不是真的這麼容易，例如打針不打針這個抉擇對他來說好難，可能他老婆剛剛大肚、生小朋友。」有人因為從事飲食業或公司要求要打針，不打針或失業；有人要長期進出醫院探訪。大家面對的情况不同，可以選擇的也不同，沒有誰比誰更高尚。「對方或者有不理解你的地方，好似有些事就是講極都唔明，而講極都唔明不是他的錯，只是大家想法不同、角度也不同。」「安心野餐」群組規則包括不得以任何形式呼籲人不用「安心出行」、不建議暴露行蹤，但去年5月，Birdy說基於風險評估，決定將「安心野餐」群組關閉，有緣再聚。這次記者邀請Birdy訪問，她也考慮了一晚，「我都幾唔希望啲冇打針的香港人覺得自己贏咗啲咩，二來不想他們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其實真的不是」。
迎接2023年，Birdy希望未來要有信念：「點都要有信念，不然生存不到，在一個這樣的時代，除了相信將來會更好之外，還有什麼可以令自己想行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