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口罩在疫前一早是日本的慣常風景：身體不適戴口罩固然是禮儀，不想見人但又要上班上學的，也可安然躲在口罩後、隱身於人潮中。雖說口罩早已成習慣，但近三年一直戴口罩也是問題不少，對兒童少年尤甚。日本政府早前已宣布，3月13日起放寬口罩措施，戴不戴口罩全屬個人決定。3月1日，不少高中舉行畢業禮，這群高中三年都戴着口罩度過的青年，雖然在畢業禮上終獲准脫下口罩，但大部分還是繼續戴着：跟口罩的道別看來還是頗漫長。
日本其實一直未有法例規定戴口罩，口罩措施以至疫情高峰時所頒布的減少外出、縮短營業時間等都一直只是「要請」，即只是政府建議大家這樣做。雖然如此，日本人在戴口罩上都很合作。今年2月10日，首相岸田文雄宣布3月13日起佩戴口罩與否交由個人決定，雖然高中畢業禮未在緩和措施前舉行，岸田表示希望大家在畢業禮上可以看到笑臉。文部科學省也發指引，稱學生和老師出席畢業禮基本上不戴口罩，但唱歌則要戴。3月1日畢業禮是否不戴口罩，自然成為焦點。
今屆高中畢業生之所以成為焦點，因為他們2020年春入學不久便碰上緊急事態宣言，高中生活都在疫情中度過，修學旅行和文化祭這些校園活動固然取消，還一度要上網課，同學的樣貌都沒有多見。3年疫下高中生涯所留下的不一樣記憶成為當日畢業禮上不少師生致辭的主題。例如縣立福岡中央高校畢業生代表佐野咲良致辭說：「老實說，我想一邊聊天一邊吃便當。在文化祭上，我想盡情大聲叫。我希望在修學旅行中度過更多天。這是我的真實感覺。雖然只留下大多是戴口罩的照片，但都成為無法替代的寶藏。」
戴口罩度過青春的高中生
從傳媒報道看來，要脫下口罩大家都不太習慣。有些人質疑為何社會整體未放寬口罩措施，卻要畢業禮先來放寬；有些則抱怨指引太煩，又要戴又要脫，還是乾脆戴着好了。有些學校畢業生進場時一律沒戴口罩，但一坐下便全程戴口罩；不少學校的學生脫下口罩，但戴口罩的學生數目遠為多。有學生向《每日新聞》坦言：「我只讓老友看真面目，來到最後一天才讓大家看真面目有點難堪。」也有學生稱，不少同學3月要考大學入學試，也有畢業旅行，不想受感染。如果高中畢業禮是疫後日本的寫照，可以預視日本要完全告別口罩並不會一下子便完成。
這邊廂在告別口罩，那邊廂則在翻口罩舊帳。2月28日，大阪地方法院下令政府要公開跟承包商採購的「安倍口罩」每個造價及訂購數量，早被不少人遺忘的「安倍口罩」又再成為話題。
疫情之初各地都搶購口罩。時任首相安倍晉三2020年4月1日為緩解口罩不足的民怨，表明將向全國5000萬個家庭每戶派兩片布口罩，被戲稱為「安倍口罩」。這批口罩花費442億日圓採購，派發了1億多個，但因為尺寸太小、發放緩慢、質素差而劣評如潮。沒多久，口罩供應回復正常，大家都可以買到口罩了。戴「安倍口罩」的大概只有安倍晉三，那個小小的口罩蓋在安倍的臉上顯得格外詼諧。
安倍2020年8月因病辭任首相，「安倍口罩」也漸漸被遺忘。但8000萬個沒人要的「安倍口罩」到了2021年12月再進入大眾視野。首相岸田文雄宣布，將約8000萬個「安倍口罩」發放給想要的國民，若沒有人要便說拋棄了，以節省存倉成本。岸田亦透露，政府2020年曾檢查「安倍口罩」，發現1100萬個有瑕疵，檢查費用約21億日圓。據日本傳媒當時引述日本政府消息指，2020年8月到2021年3月的保管費用要6億日圓，但拋棄也要依手續處理，可能要花6000萬日圓。
民間絞盡腦汁用「安倍口罩」
這當然引起不少嘩然，究竟花那麼多錢製造沒人要的口罩，然後又花錢儲存是為了什麼？另一邊廂，為免浪費，不少日人也絞盡腦汁為「安倍口罩」想用途，有人建議拿來當抹布，有人認為夏天可用來包着冷卻劑給嬰兒消暑，有人則提出可以用來作種菜的苗牀。當然也有團體只想純粹拿來當口罩用，一些地方學校便希望拿「安倍口罩」給兒童在疫後使用。一時之間，大批國民向政府申請「安倍口罩」。到了2022年4月，厚生勞動省宣布，將開始向申請口罩的個人或團體發放7100萬個「安倍口罩」，費用為5億日圓，餘下的750萬個則因為有瑕疵或未經檢查而棄置，「安倍口罩」的庫存才叫清光了。
口罩問責與疫後檢討
安倍晉三去年7月遇刺身亡，跟其他安倍遺產相比，「安倍口罩」大概不會在回顧安倍中佔什麼特別位置。不過，翻看上月出版的《安倍晉三回憶錄》，卻發現有一章節特別提及「安倍口罩」。安倍被問到「安倍口罩」劣評如潮的事，安倍說：「雖然聽到不少講法，但我有信心說，這項政策完全沒有錯。」他稱，當時口罩供應不足，價格高昂，政府曾跟商家溝通，但仍無法解決問題。他憶述，當時是先決定向醫療設施、看護院提供2000萬個口罩，經濟產業省便跟緬甸等東南亞國家交涉訂購布口罩。但之後政府決定擴大至向全國派布口罩。安倍解釋，派布口罩可減少對口罩的需求，平衡供應與需求，此舉亦獲口罩製造商認同。他指出，布口罩流通後，業界也將庫存的口罩拿出市面，店舖跟網店的口罩價格也應聲下降。
「安倍口罩」是否在當時平衡市場供求起了如此關鍵作用不得而知。但這批口罩的成本及相關問題大家都可以看到。一些論者指出，「安倍口罩」的訂購以至派發的決定過程不透明，例如政府當時未有招標便跟17個承辦商簽約，有必要查明。神戶學院大學的上脇博之便要求政府公開每個口罩的價格，但政府拒絕，稱公開這些資訊會損害承包商的合法利益，因為其他人可以因此推斷公司採購能力和商業方法，也會阻礙未來的價格談判，影響政府未來採購。但上協認為，既然「安倍口罩」是用納稅人金錢購買，納稅人有權查證；如果不公開價格，納稅人怎能驗證政府政策是否合適？結果，法官判決政府要公開每個口罩的價格，稱有關資訊不算高度機密，而行政部門也有責任解釋稅金如何使用。
「安倍口罩」只是這次疫情中各地政府「藥石亂投」亂象其中一個。走出3年疫情，類似檢討及追究責任相信也陸續有來。畢竟，檢查這3年來有沒有走冤枉路，才有希望下次危機時不會亂象叢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