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梁婉雲(Wendy)戴着方形無框眼鏡、微曲的短髮及肩,聲線溫婉。丈夫在約40年前身故後,她邊帶大兩個兒子,邊繼承丈夫遺志,擔任足球領隊,帶領一班「豬朋狗友」(球隊隊員多生於1958及1959年,屬狗和豬)出賽,由二十出頭踢到今天年逾花甲,捧走多個獎盃,見證本地小型足球賽蓬勃一時。同時,她不忘發展個人志趣,特技化妝尤其了得。一個人,活出兩個人的人生,是愛,也是責任。
/創/隊/因/由/
球證自組小型足球隊
Wendy的已故丈夫曹爾揚業餘任九龍小型足球總會裁判,他的師父同時是全職足球教練,二人在1979年組織了20多人的球隊。當時由球證組隊並不稀奇,例如有隊叫「學界裁判」。一同訪問的青少年義工Leo即場說出電影對白:「裁判、球證、旁證都是我的人,你怎麼跟我鬥?」Wendy解說:「球證是看別人玩,看久了自己想玩,自己有一隊球隊就多點機會玩。」成員是平日一同踢球的波友,各有正職,抽公餘時間練習和作賽。在厚厚的相冊中,夾着從前慶功的照片、賽事報道剪報。據1980年6月的《星島日報》所寫:「由知名球證曹爾揚領導……陽明隊成立僅9個月,但經常派隊參加各項小型球賽,而戰績彪炳……全隊職球員中,大部分為足總主辦之『行政管理班』,『裁判班』及各級教練班之學員,加上一群熱愛足球之少年兵,雖然談不上質素,但每仗必全力以赴,力爭到底,拼勁殊佳之好球隊。」
「陽明」諧音「Young Men」
相冊中有兩張丈夫所繪的草圖,教Wendy憶起隊徽和隊名的緣由,是因丈夫和這群波友同遊台灣陽明山莊後,回來後萌生組隊參賽念頭,於是改名為「陽明」。Wendy幫忙想英文名,見大家都是20來歲,建議用諧音「Young Men」(年輕人),而圖案則是簡約的抽象人形和一顆足球。「陽明」二字用上篆體,設計圓潤勻稱。Wendy不清楚設計由來,「那時的男生有工科班,有藝術和設計,可能他特別擅長」,只記得要訂製藍色的棉質球衣,並用較貴的絲網印刷印上隊徽。著有《簡明香港足球史》的研究者賴文輝看過草圖後,補充說圖案風格簡單、有體育版影子;並舉巴斯基、圖毅、西青、愉園80等為例,說明香港小球隊的名字較五花八門,難以歸納取名特點。
陽明隊最初一年作賽約兩三次,多為地區盃賽,如旺角滅罪盃、東區馬拉松淘汰盃和油塘互助盃等。1980年代開始流行5人賽,人數和場地門檻都較低,「那時很流行,我們踢過一陣子,踢法不同(標準足球賽),可以扶持球員,讓大家都有機會落場」。比賽多由香煙如萬寶路和啤酒品牌如生力啤贊助,九小總、香港足球總會等舉辦,但後期政府禁止這類品牌贊助,「不讓它們藉贊助來宣傳,覺得會鼓勵人們吸煙、飲酒」。
贏過沙蟹隊 集齊大小獎盃
小型賽事蓬勃,除了有贊助商,還因盛行由球隊舉辦邀請賽,陽明隊也於1981年開始舉辦過3屆爾揚盃邀請賽。她自己最記得沙蟹足球邀請賽(沙蟹盃),由沙蟹隊主辦,隊名的意思是像沙蟹般橫行球壇,同樣由一群球證領軍,他們每年邀3隊踢足球四角賽,有次由陽明隊奪冠。沙蟹隊活躍了約10年後,由於隊員年紀漸長且缺新血而解散。這些賽事以友誼賽居多,多數只有獎盃,即使少數有獎金的,完賽後大家便用來食飯。每次捧盃,隊員都說交由她保管。現在,她家客廳的兩邊擺滿大小獎盃:「我常說,到我年紀大了,到時一人分一個給他們。」
/帶/隊/往/事/
全盛時逾30隊員 如一家人
Wendy本是會計文員,一派斯文的她在婚後始隨丈夫觀看球賽。若丈夫擔任球證時,她便到場支持,「看多了就明白(賽規),在現場看主要享受氣氛」。丈夫於1980年因病去世後,大家不想球隊解散,於是她接手做領隊,負責出賽前後對外聯絡和預訂練習場地等行政工作。全盛時期,隊員有逾30人,但每次比賽各隊最多派出7個正選和3個後備,為了讓所有人都可落場,除了陽明隊,她另增加天湖隊和美好隊,試過踢至決賽,對壘的兩隊都是自己人。
「豬朋狗友」請假比賽
最難忘的是帶隊到廣州體育學院比賽,球員可跟體院的男足和女足對陣,而跟後者對戰的機會尤為難得。「那球場比香港大很多,有次下大雨,場地全是泥漿,但大老遠去到不能不踢,踢完滿身泥漿還要洗冷水浴,那時連熱水都沒有。」Wendy收藏的剪報提及,陽明足球隊一行30人在1980年到廣州時受到的款待,由省體委安排在廣州作數場大足球及小型球友誼賽,之後暢遊著名風景區。球員經常跟新人提及到廣州的威水史,聽得新人都躍躍欲試,「哪有這樣容易去呢?以前的熟人都不在了」。
她甚少參與佈陣,均交由教練和隊長編排,有時熟知隊員擅長的位置,會一起就出賽人選給意見。她稱許這群「豬朋狗友」十分熱愛足球,甚至特意請假比賽,平時又分擔隊務,輪流為全隊洗球衣、買水和備足球等,「各自有工作分配,不要整天踢球,有些責任給他們」。後期他們減少出賽,「有幾隊很兇,輸了不忿,想打人,試過險些被人拿刀來斬,所以後來說不要玩了,這麼麻煩」。舊照中常見到她兩個兒子的身影,大兒子9歲和小兒子4歲時,二人已常隨Wendy觀賽,球員看着他們成長,甚至常一同練習;長大後二人都另有加入球隊。Wendy覺得每次帶練習或比賽都像與一群兄弟姐妹聯誼,亦時常辦飯局和旅行,現仍每月見一次面,吃火鍋或放題。最資深的一批球員皆「登六」,新一批加入的多是他們的兒子或後輩,亦已40多歲。
/心/中/寶/物/
為大仔化龍王妝奪冠
係愛定係責任?對Wendy來說,做領隊或是責任,化妝才是她的所愛。她在1983年報讀夜間美容化妝課程,上課時兒子暫託家婆照顧,「因丈夫過身,想學一些東西看看有沒有機會轉工,還有可有些寄託」。之後進修舞台化妝和特技化妝,師承某電視台的化妝總監。Wendy解釋與一般化妝的區別,舞台化妝需依照劇場環境,「化到最後一排的觀眾都看到演員妝容。所以是誇張、濃一點」。她常到後台跟師父實習,記得有個反串男演員,為求眼睛有神采,要求用上3副假睫毛,「很重,我只懂得貼1副,3副很難貼,要師父來幫他,可能他習慣了誇張一點」。師父教她了解角色背景,如千金小姐或老人的妝扮都不同;特技化妝則可以是歷史或神話人物如慈禧太后和唐僧師徒。學習約5年後,師父鼓勵她報名參賽,一試自己的功力。「那時很多展覽會、美容美髮比賽,尤其髮型屋勝出的話,獎盃擺在髮型屋,別人會覺得較有名氣。」
1988年首度參加美髮美容大賽,她憑龍王造型贏得公開特技化妝組冠軍。相中所見,龍王鼻樑上有片片金鱗,維肖維妙。她沒誇耀自己的化妝技巧,而是歸功於「應援團」,如構想造型和教她化妝步驟的師父,「因通常是小丑之類,太普通。師父更在電視台借頂皇帝帽子給我」。龍袍、腰帶和領位由妹妹物色布料和親手縫製,而模特兒則是當時17歲的大兒子,「自己家人才容易練習,外人未必有時間, 又要學黐鬚、戴假髮。」其後同事、教會朋友和足球隊員的婚宴,有的都找她幫忙做新娘化妝。退休後她於大學校外課程任教美容,曾開辦Wendy's House,在家培訓學生。「後來那些婚紗店一條龍服務,就慢慢少做了。」
/觀/眾/問/答/
暢談足球二三事
Leo是來自社企「臨敢珍」的青少年義工,該機構旨在推動跨代共融。Wendy為訪問特意找出當年美容大賽的龍王服飾,並替Leo穿戴,Leo樂得不停拍照。Wendy跟他分享化妝蝦碌事,例如曾經漏了替新娘畫眉,到晚上補妝才加上。Leo另問及不少足球事:
Leo:假設我有女友常問我越位是什麼,我應該怎樣解釋?我看了多次球賽都解釋不了。
Wendy:即是射球者快進龍門的時候,你(進攻球員)的位置不可以比對手(防守球隊)前。有多難?你上Google逐個位置解給你聽。
Leo:以前有沒有踢開什麼陣?如「四三三」?
Wendy:沒規定的。現在踢小球多,不夠人踢大波,不然起碼要有20個人才夠換人。現在踢7人賽都只有10個人左右。有幾個做飲食業的,有時因編更關係就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