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查理斯三世於本月6日正式成為英王，在英國經濟不景氣的社會氛圍下，王室為了避免過分鋪張，查理斯要求在倫敦西敏寺舉行的加冕儀式，必須時間短、規模小及多元化，觀禮嘉賓人數由其母親當年的8000多人，減至2000多人。儘管如此，由去年英女王登基70周年的慶祝活動、同年的喪禮以及今年查理斯加冕，一連串王室儀式開支全由公帑埋單。老一輩英國人或許依然對王室盛事感到興奮，不少人不但興致乏乏，通脹、電費加價令生計朝不保夕，何來餘裕「普天同慶」？這令按慣例推出的加冕菜式食譜和呼籲鄰里一同慶祝加冕的Big Lunch等活動，也顯得尷尬。
女王「加冕雞」 走進民眾生活
查理斯三世以一道簡單的法式鹹批（Quiche），冠上「加冕」一詞，作為典禮的主打菜式。當年伊利沙伯二世以一道創新的「加冕雞」（Coronation Chicken），成功打進英人飲食日常，加冕雞沙律、三文治在大小餐廳、咖啡店的菜單中經常出現，成為王室加冕的經典名菜。煮好的雞肉塊、洋葱碎，以咖喱粉、杏脯糊點綴味蕾，除了茄膏和紅酒，特別之處在於兩三湯匙忌廉中，混入470多毫升沙律醬，而原菜譜沒有加入現時食譜常見的提子乾。加冕菜式其中一個原則是煮成冷熱盤皆可，加冕雞除了沙律外，可煮成奶香濃郁的咖喱，當中的沙律醬經烹飪後扮演蛋和油脂一角，配上印度長米飯，就是簡單的一餐。
相較之下，查理斯三世的加冕批顯得單調乏味，平平無奇。加冕批是一道含蛋奶的素食，因查理斯本人是彈性素食者（flexitarian），即有些時候或場合仍會吃肉類，但會盡量避免食用及使用動物製品。不加肉類的法式鹹批能符合日漸普及的素食習慣，與查理斯在登基儀式要求多元的想法一脈相承，材料簡單、不昂貴，符合現時國民經濟狀况，同時塑造王室不揮霍的形象。王室推廣加冕菜餚的原義是與眾同樂，讓民眾在典禮假期按食譜炮製美食，與鄰居共享Big Lunch，藉節慶改善鄰里關係外，也盼能鞏固王室地位。接受這套的人或許不多，據BBC報道指有四分之一英國人欲結束王室傳統，而據YouGov統計，52%居於倫敦的受訪者反對以公帑支付加冕開支，更有陰謀論認為，王室挑一道法國菜為代表，是要表明對脫歐的不滿。
法國料理成奢華代名詞
這些對法國菜的偏見，除了從脫歐時明確顯現的民族主義情緒，也是長久積累自帝國主義的產物。專研飲食文化的英國歷史學家Rachel Laudan，在2013年出版的《帝國與料理》（Cuisine and Empire: Cooking in World History）中提及，在歷史中精緻的高級法國菜料理是少數人的專利和身分象徵，「無論是在法國還是其他地方，許多出身不同背景、政治觀點各異的人都一致認為法國菜根本不是其愛好者主張的料理發展巔峰，而是世襲絕對君主政權與天主教聯手的象徵，是貴族奢迷腐化的可見標誌」。法國高級料理名過其實，但因為耗費大量肉類、蔬菜等食材，熬煮、過濾出清澈的高湯，或花長時間烹煮，萃取當中鮮味精華，濃縮成一小鍋醬汁，揮金如土的奢華料理方式，備受往時貴族追捧。現時一般人只要花得起錢也能享用，以品嘗法國菜偽裝為有品味、懂享受的比比皆是，像去年上映的電影《五腥級盛宴》（The Menu），名廚角色以血腥、極端手段嘲諷那些連菜名、材料都不清楚的食評家、富人熟客，如牛嚼牡丹。Laudan認為這類嘲諷炫富心態的說法，在現今社會往往被視為沒品味、仇富的怨念，而蓋過批評料理做法，忽視批判特權、王權與階級主義的意見。
盧梭、伏爾泰等法國哲人們不滿精緻飲食使人墮落，主張粗茶淡飯的「共和飯」。但在拿破崙一世時，法國菜以文化侵略之姿，利用口味、料理統治歐洲各國，屬法國的驕傲和光榮。另一位英國飲食歷史學者 Annie Gray在2017年出版的著作，《貪吃女王：從飲食看英國女王的生活、國事、外交與皇室祕辛》（The Greedy Queen: Eating with Victoria）研究19世紀維多利亞女王的飲食習慣，Gray考據當時的宮廷菜單，即使女王晚年選擇使用俄國上菜方式，菜式名稱依舊全以法文書寫。維多利亞女王因體態肥胖，在歷史上屢被嘲諷貪吃，但她無疑改變不少英國飲食文化，例如在1876年統治印度，從印度侍從私下的伙食，發現這些僕人享用的正宗印度菜，比英國當時市售的綜合咖喱粉美味得多，及後列為日常的恆常菜式。印度菜在英國地位提升至御膳級別，這亦使伊利沙伯二世的加冕雞添了道慎終追遠的歷史背景，以及英國飲食文化上有別歐洲諸國的特色。
查理斯的選擇
英國是歐洲少數仍保留加冕典禮的國家，大勢所趨下，王室影響力只會日漸減弱，特別是在位70年的伊利沙伯二世離世後，查理斯三世的魅力難以一時三刻達到母親的高度，而且在大英帝國殖民留下的歷史問題，從登基前夕已纏繞不斷。例如查理斯和卡米拉在典禮使用的權杖、王冠，在事前已有爭議，因權杖和王冠上鑲有從殖民地「掠奪」而來的鑽石，勾起前殖民地人民的傷痛，而南非和印度多年來曾三番四次要求英王室歸還當年霸佔的貢品，但一直未獲回應。卡米拉為了息事寧人，早於2月便要求以其他鑽石代替那顆自維多利亞女王時期取走的印度國寶鑽石「光之山」。
加冕批背後用意，眾說紛紜。其實3年前仍是王儲的查理斯就透過克拉倫斯宮的官方Instagram，分享他的私房早午餐食譜——芝士焗蛋，在蔬菜上鋪上芝士和雞蛋，亦可選擇放些風乾火腿片或熟食冷肉，在疫情期間鼓勵英國人購買當地小型芝士廠的產品。這道菜或反映查理斯日常愛吃芝士和蛋，加冕批不但符合他的口味，也容易上菜、與人分享，所以順理成章被選上。
食物之本，仍是味覺主導，因此不少人更關心味道如何。加冕批主要材料只有菠菜，以重忌廉、牛奶調和蛋液，芝士加上蠶豆或其他豆類，風味主要來自龍蒿（Tarragon）。這份食譜推出後，有英國主廚邀請友人試菜，數人皆被龍蒿味道所驚艷。新鮮龍蒿在香港較難購買，要到專售外國食材的超市才有售，而其香味是像金不換般濃烈有特色的草青味，因此比例應按個人口味調整。這次試把兩道加冕菜式合併，成了加冕雞批，惟龍蒿氣味全被雞肉的咖喱調味壓下，彷彿查理斯一生活在母親影子下的寫照。或許世人眼中，我行我素甚或叛逆的查理斯亦如龍蒿，未必人人接受或喜愛，但他在人生最重要的一天，藉一道素菜推廣他熱中的環保主張，表現他對世界自有一番詮釋，或許在未來能發揮英王僅餘的影響力，為厭惡帝制的下一代，帶來一絲意外的驚喜。
加冕雞批食譜
加冕雞（Coronation chicken）
【材料】
．雞胸……1塊
．洋葱……1個
．牛油……1湯匙
．沙律醬……2湯匙
．牛奶……3-4湯匙
．芒果甜辣醬（mango chutney）……1.5湯匙
．咖喱粉……1.5茶匙
．黃薑粉……1茶匙
．肉豆蔻（nutmeg）……半茶匙
．鹽、黑胡椒……少許
．檸檬汁……1茶匙
加冕批（Coronation Quiche）
【材料】
．現成批皮（shortcrust pastry）……1塊（約250克）
．全脂奶……125毫升
．重忌廉（double cream）……175ml
．雞蛋……2-3個
．龍蒿……1湯匙
．車打芝士碎……100克
．菠菜苗……150克
．水煮枝豆（亦可用蠶豆或黃豆）……60克
．鹽、黑胡椒……少許
．直徑20厘米淺烤盤……1個
【做法】
1.批皮擀成約5毫米厚，鋪上烤盤後用叉子刺洞，放冰格半小時。焗爐預熱至190℃。進焗爐前，批皮鋪上牛油紙再放入適量米或豆，可避免批皮拱起，烤20至25分鐘
2.製作加冕雞，把雞胸切小塊，洋䓤切碎，加牛油炒至變色，放入香料炒香後，加入餘下材料拌勻備用
3.菠菜苗煮熟後擠乾水分，略為切碎；龍蒿切碎
4.蛋、全脂奶、重忌廉、鹽和黑胡椒及龍蒿拌勻
5.取走批皮上的米或豆，焗爐調低至160℃繼續預熱，鋪上一半芝士後，放加冕雞（只取雞肉）、菠菜苗、枝豆
6.鋪上餘下芝士，倒進步驟5的蛋液，160℃焗40至60分鐘（視乎深淺），直至凝固呈金黃色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