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4至6月輪着上映侯孝賢《悲情城市》、黑澤明《亂》,以及講述武俠片大師胡金銓的紀錄片《大俠胡金銓》第一部曲。影迷在這3個月宛如中了電影「三重彩」,又似重返了上世紀的電影世界。趁着3部電影仍然上畫,若將三者平行閱讀,似乎另有一番樂趣。
《悲情城市》當年乘着台灣解除戒嚴令,透過林氏家族的遭遇側寫「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相關題材,然而戒嚴令之下的台灣電影又是否失語?胡金銓兩部得意之作《龍門客棧》和《俠女》正是戒嚴時期在台拍攝,兩部電影俱關乎俠客對抗明代打壓異己的特權機關「東廠」——換成現代說法就是秘密警察。也叫人想起唐代俠客傳奇風潮——〈虯髯客〉、〈聶隱娘〉等,俠以武犯禁豈非受壓迫的人所憧憬麼?
武士、俠客與西部牛仔
《大俠胡金銓》也提到胡金銓的成名作《大醉俠》,其實受西部牛仔電影「獨行俠三部曲」首部曲《獨行俠連環奪命槍》啓發,而《獨》正正改編自黑澤明的《用心棒》——三船敏郎不拘泥於俗世,聳聳肩又再揚長而去,或許武士(浪人)、俠客和西部牛仔共同的精神面貌,就是行走江湖最忌心浮氣躁。然而胡金銓跟黑澤明的共同點不下於角色,他們分別鍾情中日傳統山水畫和戲劇(京劇和能劇),電影融入傳統藝術之餘,畫面亦頗具詩意,京劇更賦予胡金銓武俠世界特有的節奏感。至於黑澤明晚期作品《亂》,則改編自莎翁名劇《李爾王》,背景搬到古日本,老領主本打算退位讓賢,竟引發同室操戈的悲劇。
《大俠胡金銓》更直接說到胡金銓受黑澤明影響(不過電影人很難不受黑澤明影響),尤見黑澤明reframing的概念,即是電影本身是一個長方形框架,再用景物來營造畫面上的框架。以《亂》為例,長兄太郎元妻楓喪夫後,成為二兄次郎妻子,卻屢屢干涉朝政,單是天守閣的內外空間已形成楓與次郎家臣之間既有趣又矛盾的張力。而胡金銓的《龍門客棧》就在客棧內困獸鬥,客棧空間自自然然形成一種畫面上的reframing。至於《悲情城市》的reframing更明顯,例如主角林家大宅老是熙來攘往,樑柱和窗框便重新塑造電影畫面上的空間——大宅裏的人在創造出來的空間中,便有着不同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