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改編自香港作家黃怡的短篇小說〈根深〉，《根從你空中走過》（下稱《根從》），環繞般咸道被斬下的細葉榕與一名被解除婚約的女子，由百年樹木至她的愛情故事，道出城內集體至個人的記憶。除了語言、形體，編導陳庭軒也運用不同媒介，把主角的情感流動、記憶細碎，幻化成在空中盤轉、纏繞的榕樹氣根，編織此劇。
自覺內心與這城隔着很遠距離，陳庭軒想多了解同住在這城的人和他們眼中的這地方。翻閱着數十名本地作家的文章結集《我香港，我街道》，被〈根深〉抽離的第二人稱和當中用力干擾敘事的神秘敘事者着迷，「不禁猜想，是作者還是誰呢」？他發現文中描寫的氣根有發展空間，從黃怡筆下的竊竊私語，延伸至更闊更大、更貼近樹的意象。
被悔婚女子 被斬細葉榕
《根從》成為今天正式公演的面貌，是以年月積累而成。雖然去年曾有與小說同名的小型想像實踐，但在加入前進進戲劇工作坊「三年共桌」計劃後，陳庭軒的想像才真正溢出文字的邊界，為對白、獨白的呈現增添不少劇場元素，「原本我都被黃怡的文字質感深深地吸引而大量引用，但到改編中途，阿釗（前進進藝術總監陳炳釗）和共桌成員提供的意見，令我進一步剖析文字質感背後所傳達的意象，才使我大膽地將黃怡的用字轉化成現有強調人物自我對話的方向」。由今年初的展演至本周演出的作品，陳表示這算是他改編〈根深〉這計劃的成果總結。
將文學作品搬至舞台，陳認為兩者落差在於其傳遞情理、想像的方式不同。陳把黃怡原著的第二人稱敘事方式，從極具作者上帝視角的色彩，退一步回到角色本身，改編時以自我對話性質，潤色人物的主觀盲點和情感流動，把自我易位至他者來觀察、解說、分析，他認為這做法有好有壞，「故事中的女子，借了第二人稱來逃避情感和道德的責難，困局也來自於此」。他又指，閱讀文字和聽別人說故事時，接收方式截然不同，故有時須狠心割捨原本在紙上顯得栩栩如生的文字質感，仔細選材抽取原著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如故事結構、人物精神狀態、主題等，「提煉出這些元素作為創作概念，從而改用劇場的表達工具來傳遞，才使改編變得真正有意義」。
主角困於自我敘述的胡同，依附語言的各種價值判斷形成執念，她將此投向隨風擺動、千絲萬縷的氣根。陳庭軒改編時反而希望氣根會回應主角，向女主角「說話」，「氣根本無七情六慾，它們的生長死亡，以另一種時間不斷循環。只是既有的觀念和感情引導人以各自的眼光理解它們」。他期望以舞者邱加希的形體漫溢出氣根無欲的生命力
，使執迷於過去傷痛和自我批判的女主角有一線曙光。「獨腳敘事正好為回應自我對話的主題，而舞者以身體介入則主力描繪作品中無法以文字言說的力量。」除此以外，他還利用放置於舞台空間的裝置、樹藝師李炳新（新哥）的畫作，把文本意象延展，將文字描繪的氣根，以及改編後再刻劃的石牆和樹根共生共毁之關係，「希望以空間感、畫面和音樂帶給觀眾從原著而外，以氣根寄託的意象」。
空間 畫面 音樂 呈現氣根寄託
主角高棋炘一人分飾多個敘事者，情緒、動作不停隨角色切換，與合作多次、本是演員出身的陳庭軒展現默契。但要與各個創作單位溝通磨合，需要花時間尋找共同的表達方式，陳自言這次擔任導演的經歷令他成長不少，但性格使然，也令他疲憊難當。他下一步打算單純以編劇身分創作，期待別的導演如何詮釋自己的作品。至於當演員，他稱暫時已沒剛畢業那種想被看見，或想在虛構的情景中體驗生命的衝動，「生活本身已經夠戲劇了」，但仍會以演員自居，待遇上一個好故事好團隊好時機，再發揮演技。
周三首演座無虛席，觀眾情緒被高棋炘的獨白牽動，邱加希的肢體律動如影如風，也如樹根愁緒纏繞。陳庭軒的改編如挖掘樹下泥土，把文本內更深意層具體呈現，甚至從牛棚跨步更遠。●
「三年共桌」陳庭軒
《根從你空中走過》
日期：即日至6月18日
時間：晚上8:00（約2小時）
地點：前進進牛棚劇場（馬頭角道63號牛棚藝術村7號單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