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訪問什麼人:每個人都像惠子一樣 默默為自己人生奮鬥

文章日期:2023年07月30日

【明報專訊】三宅唱導演的電影都關於都市人的孤獨,新作《惠子的凝視》改編自日本聽障女拳手小笠原惠子的自傳,有別於一般拳擊電影,《惠子》是對主角靜靜的觀察,沒有激昂也沒有倒地後奇蹟的反敗為勝,英文片名改得很貼切,這部戲這個主人翁就是Small, Slow but Steady。

■答:三宅唱

日本電影導演,作品包括《惠子的凝視》、《函館夜空更深藍》

■問:李駿碩

香港電影導演,作品包括《翠絲》及《濁水飄流》

受惠子的魅力感動

三宅唱讀這本自傳時,便對她生存方式充滿認同感,覺得她充滿能量、勇氣,誠實而正直,「當我可以懷着這樣的感想,我會希望令世上看完這部電影的人都同樣有這樣的感受」。

被問到在資料蒐集中,他與惠子的互動是怎樣,她有沒有對電影設限或有什麼期望,導演透露了,在早前的劇本版本裏面其實有戀愛成分,但真人惠子知道後便對他說,當她拳擊的時候,她的人生就只有拳擊,沒有其他。

電影拍攝的版本也因而刪除那部分,結果也證明是對的。關於人物描寫的電影,或者不需要太多的劇情,當人物的厚度足夠,觀眾靜靜地觀察她,就已是一場豐盛的影像享受。導演說,參考過很多拳擊電影作品,都講求魄力,只要努力就可以成功,他卻想做一次新的嘗試。當他看見演員在做拳擊訓練時,她跟教練的互動就像跳舞一樣,一打一擋一衝一避,從這個不帶情緒的練習動作裏,他就找到了電影的節奏。

電影拍出來後,導演難忘,惠子在首映第一次看過後哭了很久,女主角也對着她也跟她一起哭,兩個人就此相對着哭個不停。導演一開始還有改編真人故事的疑慮,始終會擔心主人翁的反應,不希望傷害到她,看到主人翁這個反饋便放心了,「那一刻的感動就像兩個蜘蛛俠終於相見的感覺」。

對菲林與電影院的執著

三宅唱在學生年代做兼職時,劇組都是用菲林的,那時候他有幸是能摸到菲林的最後一代電影人,便一直情有獨鍾,所以他的電影大多時用菲林拍攝冲印的。菲林在物理上好像是很脆弱的,他就是很喜歡那種弱,要小心保管珍而重之的感覺,覺得這樣拍攝下來的影像很有分量。

他自己是一直想繼續用菲林拍戲,但同時又不喜歡讓人猜到,「當大家都在定義我為菲林導演時,我可能就會轉用數碼拍攝」。

他說,一開始拍電影的時候,感覺就像是要把線頭穿進針孔的狀况,要精準而到位,覺得做導演就像是一種深山修煉。現在他已拍了十多年,狀態自然放鬆起來,創作時比較接近自己隨性的生活態度。

他這刻覺得當導演,其實是集合不同的生活和技能。他自言自己每套戲的題材都不太一樣,每次都是由零開始拍,然後他笑言,其實每套戲在拍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往往是在事後發掘出新的世界。

這也是他對戲院堅持的原因,進入這黑暗的空間,我們作為觀眾,會看到一個未知的世界,「當我們物理上離開一個電影院,我們看世界的方式也好像會不一樣」。這是串流不可取代戲院的儀式感。

在他入行的年代,就算是很獨立的電影,也很有機會在戲院裏放映,現在雖然多了很多串流平台,在日本當導演還是充滿電視台和網劇的工作機會,但要拍到在戲院裏放映的作品其實愈來愈難,戲院也只能依靠着系列電影等大製作生存下去。

他對於電影業的前景其實非常悲觀,尤其是中型規模的劇情電影是愈來愈沒有製作的空間。「那些很高預算的電影,關於宇宙、超自然、超級英雄題材的一定可以能延續下去;或者是一些微型規模、一個人一對情侶或很細小的劇組拍的電影,也會受惠於電子化而有存在空間。」

不過兩者之間就斷層了,那些關於日常小品,家庭或愛情電影很難有資金維持下去。

然而,如果沒有這些中型規模的劇情片,一個電影導演如何能從微型規模製作過渡到較大的規模,這個系統很難永續下去。

三宅唱說自己第一次拍電影,是中學三年級,15歲那時,為中學的校園祭拍了一部「電影」,當時對「當導演」根本完全沒有意識,只是覺得對「製作影像」這回事很感興趣。他出生在札幌,現在去了東京,這些年來有兩個原因,令他可以在面對現實重重難關下繼續有動力留在行內拍電影。

懷着初衷面對世界

第一就是沿途有幸遇到出色的演員,可以用電影的方式記錄他們,他找到很大的成功感。另一個原因是歷年來有幸參與不同的電影節,他述說,在很多電影節內,都沒有國家和性別之分,純粹就是一大班真心喜歡電影的人,一起聚集,一起平等地討論電影。這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

然而,藝術電影市場現時一直很被歐洲影展壟斷。導演的作品入選過盧卡諾、柏林等大型國際影展,他覺得歐洲電影市場總是有先入為主的期望和感受,他們很着重在亞洲電影中看到什麼得到什麼,雖然他們也會想看見亞洲電影有新的發展,但我們的創新如果跟他們的認知離得太遠,又會覺得這電影不是「亞洲電影」。

這種軌迹與既定的藝術導向,一直在無形地影響亞洲電影發展,所以導演結論還是說作品要為自己而拍。作品出來了,他就採取「放棄態度」,作者已死,作品在世界被觀看,他不會介意任何評論。現實中觀眾的觀影感受,往往是事前無法預測的。

他舉《惠子》這部戲為例,一開始在首映和試映時,業界內給他的迴響,大多會提點他是否太曲高和寡。他聳聳肩說,那時電影已經拍了出來,他也已做不了什麼,但在公映時,他反而得到更普羅的觀眾很欣賞這部電影,給他很好的回饋。他說,這才是令他繼續有勇氣拍下去的原因。

結果《惠子》橫掃各大頒獎禮的獎項,問他下一部戲有什麼打算,他輕鬆道,已經拍好了新的作品,講述一對年輕男女相遇,發展出戀愛以外的人際關係。

文˙李駿碩

編輯•朱建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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