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9月底的休斯頓依然極為炎熱，在參觀完曼尼爾收藏館（Menil Collection）之後，我來到附近的羅斯科教堂（Rothko Chapel）休息。教堂前方是一片長方形的水池，覆着淺淺一層水，中間豎立着一座倒方尖碑形雕塑。水池周圍生長着茂密的植物，一名年輕黑衣男子在遠處長椅上緩慢地吹着小號，除此之外只有鳥叫聲。
承接歐洲風潮 藝術家設計教堂
羅斯科教堂是休斯頓著名的一處藝術場地。1964年，抽象表現派畫家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受曼尼爾夫婦（即曼尼爾收藏館的創始人，二戰期間從法國移民到美國）委託，着手設計這座掛有他的畫作、用於冥想的空間。當時，歐洲出現藝術家設計教堂的風潮，曼尼爾夫婦受到馬蒂斯的玫瑰教堂（Chapel of the Rosary）、庫布西耶的廊香教堂（Chapelle Notre-Dame du Haut）啟發，希望在休斯頓也建造一座沉思場所，不受宗教信仰所限。可惜羅斯科沒有看到小教堂落成的那天，在項目落成的前一年，經過跟抑鬱症的長期搏鬥，在紐約的工作室自殺。
從遠處看去，這座小教堂沒有太引人注目。外牆是淺粉棕色的磚牆，沒有任何標誌和裝飾。推開兩道沉重的黑色鐵門，再經過一個非常昏暗的入口，我走進主堂。與普通教堂不同，這裏沒有一個處於中心位置的聖像或聖壇，而是一個對稱的八角形空間，每一面牆上掛着一幅或者三幅巨大的油畫。一眼望去，這些畫似乎都是黑的，但繼續看下去的話，能漸漸感覺到它們之間黑的微妙變化：有些帶着深藍色、深棕色或者一點點紫或紅。唯一的光源是頂部中央天窗透出的陽光。教堂裏只有10個人左右，幾個人盤腿坐在油畫前的蒲團上冥想，其他人則坐在擺在中央的木長櫈上，默默看畫。
無窮的黑包圍 觀畫凝「神」如儀式
我在心裏說，羅斯科真了不起。如果宗教儀式是為了make believe，通過豐富悠久的歷史、激動人心的故事、宏偉華麗的建築，才讓人們尊重、信服、跟隨，那麼在沒有特定的神的地方，僅憑藝術能創造這種魔法嗎？沒有神的教堂，可能嗎？羅斯科似乎憑一己之力做到了。
在教堂的門口，一塊告示牌提示訪客關掉手機和相機，unplug from technology。其實即使不說，推開厚重的黑鐵門，一旦進入到空間中，在巨大的黑色突如其來地包圍下，很難不被震懾，拿出手機是不敬。在抽離了任何引起特定宗教聯想的圖像之外，我們作為一個個赤裸的人，被迫注視着無盡的黑色，思緒開始漂浮。
文：林綺晴
（織物藝術家／常駐紐約／個人網站：www.linqiqing.com／目前為休斯頓當代手工藝中心駐場藝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