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考古往往用盡方法,嘗試找出文物上人的痕迹。在灣仔富德樓看了梅愷盈的「炎脊」,作品把整個空間變成「考古遺址」,卻去除多餘資料及解釋,銳意把觀眾遺留在遺址,只配神話故事為引子,用空間說話。在裂縫之間,本來無以名狀的事情,卻突然有了接通的可能。
走進「炎脊」,異常昏暗,木卡板搭起的橋道圍住了整個空間,中間位置下陷。下陷位置中間就有一條隆起裝置,有如黑色的連綿山脈,山脊露出微微紅光,為作品《脊》。看似簡單,我一步一步走在步道,只可傾前身子、蹲下細看。藝術家提供行走的機會,單是身體經驗已經可以告訴觀眾很多信息,例如包括「脊」有着一份神聖感,不許冒犯;人們需要探頭考究,像埋在地下的歷史文物。你慢慢會發現黑布下的「脊」,好像是個蜷縮着的人。
梅愷盈決定把整個空間變成具意義的場域,與主題來得切合,有助作品發揮,感覺恰到好處。空間若用以娛樂化,多數不利凝視,例如最近在九龍灣仍有得玩的teamLab,空間讓你的注意力往外,大家可理解為「少吃多滋味」,人還是得留點時間向內看吧。事實上,富德樓中的不同藝術空間,均曾經有過這種鋪天蓋地式的展示。其中,讓人印象深刻的包括林國鑫個展「安全毯」,藝術家把牆壁塗滿了凡士林,以製造糊糊膩膩的感覺,呈現保護的矛盾狀態。另外,Jessie Tam的展覽「It Has to Be Apart \ It Has to Be Alone」在地板鋪上薄膠片,仿造復古地磚;鍾正「思想是負擔」將展場佈滿白膠袋和瓦通膠板,並變成電路板後台。這種處理均有一種包圍的感覺,年輕藝術家不約而同地如此創作,不知能否多少反映近年個體和社會的狀態。
有趣的是,在沉浸之間,梅愷盈同時製造了一份抽離感。作品有如一所聖殿,觀眾好像一同進入了一個神秘儀式。步道中還有一些有如文物的雕塑作品,零碎、無頭緒,偶爾有聲音裝置發聲,讓人好像想起什麼又忘記。藝術家採用的素材亦令人聯想更多。「脊」應該是用隔音棉製作,為何要用隔音棉?脊骨位置靠幼幼的線縫起,為何要做到如此脆弱的感覺?整體而言,這些呈現方法形成了一種無以名狀的痛感、不安感。
我想像那是藝術家的裂口,因為什麼化膿就無從得知。但當觀眾被遺留在遺址,他的感官亦得以被打開,被埋沒的記憶任其釋放。靜靜地各自考自己的古,悄聲地、密密地縫上。
作者簡介:藝文賞析及評論工作者、Shychat Art發起人、策展人,IG@siutungcre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