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政府推動「香港夜繽紛」搞旺經濟,但見坊間諸多死場尚未轉旺,不禁想起港產cult片《生化壽屍》反借死場搞新意,拍了一部喪屍片。幕後的跳脫創意出自編導葉偉信,但電影並沒有將他定型,《葉問》也由他執導。早期電影跟後期商業電影風格迥異,於1990年代中初執導筒的他,當時恰恰面對跟現今同樣冷淡的電影市道,激發電影人的搞鬼創意,重看當年今日,有何啓示?
「好像這些球那樣。」葉偉信指隙夾着一個橙球,然後嚷着「一個、一個」,夾着的橙球霎眼由一個變成三個,手指靈活表情鬼馬,叫人絲毫不覺他去年「登六」。
「突然出現多一個(球),那一剎那是很有趣。」頭髮斑駁的他說起小時候與魔術相遇的故事仍津津樂道,話間手中橙球由三合一,信手又變了一根魔術棒。橙球出現又消失,他說就似人與人的相遇,新作《誰變走了大佛》放入他對魔術和人生的體悟,相隔多年再拍自己寫的故事,似乎有種返璞歸真的意味。新戲上映前,先有葉偉信電影回顧展,重看他不同類型電影展現的不同創意。
近十多年,葉偉信這名字與商業片掛鈎,《葉問》系列、《殺破狼》系列,片中武打巨星打得出色,票房同樣賣得出色,但他早期電影別樹一幟的黑色幽默漸漸被淡忘。1995年,葉偉信第一部擔正執導的電影是鬼片《夜半1點鐘》,當時電影市道不景,每部電影預算有限,《夜半1點鐘》每段故事只能在5日內拍成。但是鬼片這種類型有一定票房保證,所以願意起用新導演,「這是機會,至於你怎樣拍鬼片,我就在(鬼片框架)裏面表達我自己」。
《誤人子弟》幽默諷刺反思教育
1997年的《誤人子弟》以學校為背景,但另闢蹊徑——不拍青春校園,反而拍兩個教師;也不拍教師春風化雨,反而拍教師「誤人子弟」。故事原來取材親身經歷,他讀書時常被罰企,偶然看到兩個教師鬥快吸煙,回想起來仍心有不忿:「你讀書多過我,但不代表你的人品好過我。」
他續解釋,「其實不代表他們(教師)不好,只不過我想說其實他們都是人嘛」。為人師表也有軟弱一面,《誤人子弟》幽默地顯露教師的陰暗面,搞笑背後在想的還是教育問題:「什麼叫做作育英才呢?我沒有探討那麼深,但對我來講是很簡單的,有些教師的品德或者值得我尊敬,其實很影響學生的生命。我已經不講教學方法,就算他教得多好,我不是一個很努力的學生也學不到。」
1998年他拍了港產片中的鳳毛麟角——喪屍片《生化壽屍》。故事源於他看到西片場景中總有一個大商場,於是想像香港若有喪屍,他第一時間就會躲進超市,生活用品既齊全又有充足糧食,「這個是我想拍的原因,即是你要爭位,大家一起在商場遇到喪屍,出不來又要食,我肯定是霸超市」。喪屍來襲看似恐怖,但他反問:「我們爭位爭地方的人恐怖,還是喪屍進來恐怖?」
電影着墨人的緣分和關係
拍過的電影各式各樣,葉偉信表示人的緣分和關係始終是他電影裏最大着墨點。即使2000年代中轉向商業片行列,他仍然嘗試在動作片加入人的描寫——記得《葉問》中一個打十個,或許還憶起葉問的家庭點滴。
綜觀將近30年導演生涯,有莊有諧,他指最能表達自己的是愛情電影《朱麗葉與梁山伯》;而拍攝商業片的時光佔據過半導演生涯,但早期電影的黑色幽默更貼近個人特質:「在最悲的時候,我會看一些很無聊、令我笑的東西。在人家最開心的時候,我又覺得為什麼要這麼開心呢?其實就是很多危機都在背後嘛。」
那麼香港電影現况是喜是悲?「(電影業)是有少少夕陽,它真的黃昏了,你不可以馬上要它出番日頭。」他坦言大眾娛樂模式改變已是老生常談,電影不再是唯一娛樂,只能等待電影業慢慢變化。然而他留意到,電影老闆意識到巨星已不等於賣座,似乎再沒有票房大賣的方程式,反而更願意起用新人,而且起用新導演有機會獲政府資助,分散投資風險。
只拍自己最認識的東西
另一方面,整體電影市場大不如前,電影老闆未必再預期票房大賣,反而讓新導演拍電影的票房壓力較細,葉偉信認為起碼讓新導演真正展現自己,也讓香港電影從頭來過。但是針無兩頭利,新導演的第一部戲通常極低預算,第二部戲預算或可叫價更高,但若第二部戲票房失利,他不諱言就是要「從頭來過」。
電影業曙光若隱若現,部分觀眾投訴近年香港電影總是社會電影,葉偉信卻說:「其實我們(導演)能夠拍到什麼片,是跟社會很大關係的。」他舉例1980至1990年代最多娛樂片亦非刻意而為,「我們做導演的,只拍自己最認識的東西」。另外預算有限,新導演拍攝社會電影也是「無可厚非」。他提到港產片最輝煌時反倒有一群觀眾責罵「又是那些娛樂片,可不可以拍些認真一點的」?他回應得直白,若觀眾不喜歡就不要看,「我拍你想看的,你都未必睇啦,浪費力氣,我覺得應該支持他們(新導演)用心拍電影(就夠)」。他指自己不擅長拍社會電影,反而擅長拍諷刺時弊、揭露荒誕的處境喜劇。問他能否拍回從前那種電影,他直說很難:「難不是在於想不到,而是有沒有關心的東西。其實成長會影響我去想那些東西,始終變了,有些客觀的東西會影響我。」
社會進步 拍戲限制更多
他表示環境上已不能寫某些角色,例如能否再寫《誤人子弟》中違反師德的教師呢?在香港拍電影也多了限制,拍攝《爆裂刑警》時未經申請就衝入輕鐵路軌,他認為今日沒可能再拍同一場景,就算申請亦未必借出,「除非是某種電影的關係,表揚着他(角色)的正義,接着用特效又好安全,不影響任何事物,那當然可以」。《生化壽屍》裏的生化藥水道具是某品牌飲料,道具選擇透過生活感來營造笑點,但現在再用這飲料就可能被人控告,「這些其實是現在拍戲多種限制之一,當然也是社會進步」。
「想拍死城夜繽紛」
葉偉信過往十多年拍攝商業大片,儘管自信能夠拍回低成本電影,但是電影老闆也許會質疑他,可能寧願試用新導演。若有機會,他還想拍多一兩部戲,最想拍喪屍片,因為災難之中最易顯露人性。網民亦建議他再拍死場,但他認為商場文化並非新一代的成長回憶,觀眾共鳴不大,於是他反建議:「如果你給我拍,我拍死城。」他馬上想到戲名叫做《死城夜繽紛》,「死城,但夜繽紛,你說多有張力,單是戲名都值『三嚿水』」。他愈說愈起勁,還即席編起故事大綱,「你以為我拍教師,你以為我拍喪屍,其實不是,其實是拍夜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