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七零零

文章日期:2024年01月26日

【明報專訊】(編按:回應1月19日江逸天Olivier的〈潮汐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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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上了能劇研習班,老師是日本專程飛來的能劇大師,一直鑽研「觀世流」這派系。從老師說話的方式和唱腔,我感受到他骨子裏散發出日本人的熱血,他對國粹的認真和執著啟發了我,同時讓我感嘆自愧不如。老師對身體每一節都非常講究,譬如從台「正中」走到「笛座前」(角落)只能用六步,一步都不能多、手肘要維持半圓狀態,一寸不差、身體只能傾斜30度,過了不好看。有天同學發問,不知我們能否改這些步數、角度?老師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能」,能劇經歷了七百多年的洗禮,留下來的是超脫的智慧,近乎神聖。而從那晚開始,「七零零」這組數字便一直浮現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它成了我無聲的口頭禪。好像剛剛那個周末在香港藝術館做了一場游走演出,我便一直思考我的主題,作品值得流傳七百年嗎?又譬如,當我走在充斥着電子屏幕和先進科技的機場時,我會想知道我們現在的科技和創作能如能劇般,超越速度、創新這些現代人的概念,保留它的原貌,一直存在?

我害怕,倘若我一直跟着時代這個洪流走,終有一天會忘記日本人的執著或能劇的智慧。可能是這個原因吧,最近的創作也比較個人,以舞蹈詮釋落葉的循環。從樹掉下來一刻開始,經歷「火」和「水」的歷練而化作不同形態,最終帶着葉的意識歸根。我想,只有歸根才能看破幻影,用清晰的眼睛看海、星辰、天空,從中看到自己。

寫這封信時,我正夾在雲層中,飛往遠方出席婚禮。不知是否共時性(synchronicity)的威力,我看了一套日本電影《脫逃之夢》,講述患腦退化症的中年男人對生活的覺悟:妻子不忠、父女疏離、原生家庭造成童年陰影、朋友間的矛盾……他這時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很渴求愛,而隱藏多年的匱乏感一發不可收拾。其中一幕講述男人想起母親,便去了她落寞的墳墓打掃。看到這段我異常傷感,我怕有天我們會集體失憶,忘了有媽媽、婆婆、太婆的日子。當墳墓都被夷為平地,世界日以繼夜追趕新建築、新科技時,我們能記起歷史和文化的根源,在鬥快的時代繼續「七零零」。

以後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看能劇,感受七百年的神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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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蔡宛蓉

V,以藝伴活,以字生香。香言創辦人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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