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港人近來去深圳，不少是為了平價超市。有人說深圳的東西「平過鴨寮街」，有人說款式新穎。這樣的現象下，來香港深度遊的內地同胞，不論是否即日來回，顯得比北上的港人對文化還更感興趣一點。深圳除了是個掃貨場，其實由怎樣的人口組成，有什麼文化脈絡？久駐「城中村」的藝術團體「握手302」認為，嘈、髒、亂的「握手樓」街區，才是深圳最有生氣的地方。
深圳有很多現代化地標——華南區第一高樓平安金融中心、奢侈品店林立的萬象城，近日幾間大型超市也成為港人必去景點。但這座離香港一河之隔的城市，實際上由上千萬的基層勞工組成，他們曾經住在不同中心地帶旁的密集社區，如安置過數百萬人的白石洲城中村。
城中村原本的意思，是指城市中的傳統鄉村。但在中國改革開放後，大量外地人口湧入深圳等城市，同時政策放寬租房，不少房東爭相擴建，為求賺取最大利潤，形成密集樓群「握手樓」。它們有些不合建築規格，處於法律的灰色地帶，卻是租金較低的房源，成為大多外來勞工在深圳的落腳點。
城中村提供自由做藝術
「沒有保安會干涉我們」
美國人類學家馬立安（Mary Ann O'Donnell）曾經是城中村村民，她於2013年在白石洲上白石村二坊49棟302號出租屋，成立公共藝術空間「握手302」。他們在外賣、簡餐店、小賣舖、物流和批發中心，以及快速行駛的摩托車、三輪車間穿梭。這個空間只有12平方米，卻逐漸聚集了5個團隊成員和不少同樣覺得城中村「好玩」的參與者。
在2014年的活動「白石筆記」中，他們邀請人們在白石洲住一周，交流自己的買飯經過；2018年的「單身飯」活動，讓參與者挑戰用最便宜的價格，準備一家人的膳食，再反思外來人口在深圳安家的挑戰。馬立安和另外兩名團隊成員吳丹和劉赫說，他們不是來做善事或來「幫助」工人的文人，只是純粹被城中村的生氣吸引。白石洲月租不過千元的平租房，為他們提供自由做行為、公共藝術的據點；尤其是「沒有保安會干涉我們做什麼」。
對握手302來說，城中村支撐了龐大的打工人口，讓低收入勞工落腳，讓年輕人堅忍但有希望地追求深圳夢。但在2019年，這個在主幹道深南大道沿路一帶，唯一未被清拆、改建的城中村，也要消失了；握手302在同年8月搬離平租房。馬立安認為城中村的時代已經過去。
今年1月28日，握手302在南山區南頭古城重開。比起白石洲逼仄、嘈雜的環境，握手302在春景街29號3樓的新空間大了兩倍，外面是在2017年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中被翻新的旅遊區。當時大多數城中村的大幅改建已經完成，深圳市政府開始改用活化的方法處理現存城中村，南頭古城就變成了深圳名勝。
古城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晉朝。南城門是明朝所建，旁邊有明萬曆年間建成的南頭關帝廟，古城在唐朝又跟香港屯門同屬交通、軍事要塞。在主要的街道中山東、南、西、北街旁，還可以見到1950年代的灰泥、80年代的水刷石、90年代瓷磚和茶色玻璃，是深圳難得被保留的老建築痕迹。可是，南頭在改革開放時期標誌性的城中村，不在主要的保留計劃之中。外賣騎手的電動車只在城區的四周和橫街窄巷行駛。有外來工為網紅店掛起新年燈飾和牌匾，午膳卻到簡餐店打包露天享用，跟來來往往的光鮮觀光客相映照。城區的觀光指南，沒有為「城中村」加上標記。
記者好奇如此進駐變成旅遊景觀的地點，是否一種妥協？選在這裏，吳丹說主要還是因為租金和地理便利。他們在城中村做了10年藝術，就算原來的場域不在與資金短缺，仍然想把過去積累的經驗和覺得好玩的事情跟更多人分享。
盼走出南頭 探索廣府客家圍頭文化
馬立安說，從前到現在，他們介入城中村的方向是一樣的，只是因應時代改變了方式。在握手302看來，城中村不止是建築空間，而是深圳人的共同經歷（即使沒有住過，城中村也總在左近）。以往握手302的主要活動範圍在白石洲，但更希望透過白石洲與參加者共同認識深圳；其中大部分參加者是在深圳成長的第二代移民，有約三分之一是城中村居民或前居民。搬到南頭古城後，雖然實體城中村大多不復在，他們仍希望把新空間變成一個平台，從南頭開始，走到寶安、龍華、平湖，探索深圳的廣府、客家和圍頭文化。
馬立安說，深圳跟香港一樣，在現代化過程中經歷填海，有趣的地方都跟海有關，但現在是離海距離遠的地方。山姆會員商店的旗艦店在南山前海，深圳灣口岸在后海，是港人比較熟悉的地方。但南頭古城其實跟香港的淵源更深，在有「大灣區」概念的千多年前，就曾同屬一個行政區。
劉赫笑說，香港人不論在經濟特別好，還是特別差的時候，都對到深圳消費感興趣；在2000年代港元兌人民幣匯率划算，已流行北上消費，現今就喜歡到超市掃貨。但旅遊可以更有深度。握手302在本月19日計劃辦一場收費的「走讀」活動，邊逛古城，邊由環保團體介紹南頭的歷史，以及與香港同樣缺乏天然蓄水的特點。不過，他也補充，其實改革開放後，蛇口跟香港的關係更密切，可以留意「蛇口基金會」（www.skcf.com.cn）舉辦的讀書會，認識因港口結緣的雙城記。
註：握手302的最新活動資訊可以在其微信公衆號（handshake302）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