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 (編按:回應1月26日蔡宛蓉Vanessa的〈七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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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能劇,說得津津樂道。想自己研究一下,在YouTube找到完整的表演影片,看後卻感到乏味十足,不到5分鐘,成了安眠曲。睜開雙眼的時候一片迷惘,看到戴着面具的人,小步的走來走去。夢醒後,是不懂日文還是水平不足,仍未懂得欣賞。可能要跟你到現場看會比較有趣吧。
去年認識了松島誠,一位資深的日本舞者。他在世界各地有很多不同的藝術交流和表演,在香港也不少。跟本地劇團進念‧二十面體和天邊外劇場有多番合作。那次,音樂人龔志成把松島帶到我的錄音工作室裏,就立即做了個一小時多的即興練習。我選擇了用鋼琴和手風琴,來帶動松島深呼吸般的動作。龔則用了他擅長的笛子和小提琴,像海浪般的,游走於暴力與冷靜之間。記得最後他還隨手拾起身旁的啤酒罐,把它扭曲,弄出聲音來。松島更隨着聲音,慢慢將身體輾轉,像另類的舞踏,詭異卻是理所當然。完了即興,我們從牛頭角去到大角嘴一間大牌檔吃晚餐。閒聊之間,可能大家喝多一點兒酒,我開玩笑的把龔和自己邀請到日本跟松島演出。想不到,剛剛過去的1月,我們真的到日本表演。
現在想起也不禁覺得浪漫——我們去到遙遠的地方,到靜岡縣的掛川市,活在深山的一個小村落。我們和松島會合,彼此擁抱,非常快樂,一旁走過的行人也頻頻回頭。我們在這裏相聚了,有一點偶然,因此也格外興奮。那天晚上,松島帶我們到澡堂沐浴,然後再到當地藝術家的家裏吃飯喝酒,好不熱鬧。第二天清晨,大約8時,我推開窗,聽出面的河潺潺緩緩流去的聲音。向遠處眺望,一座座高山,霧氣重重,不禁有神聖的感覺。這裏有許多神靈仙獸生活着呢。在這宏大的自然世界,蘊含着無限創造的力量。在那一刻,我只能把城市的生活經驗放下。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的風景等着我去感受,我認識得太少了。聽說這個村落,每在滿月,仍可聽到母狼的叫聲。但應該是神話般的流傳吧,因為日本狼在20世紀初已經絕種了。
下了整晚雨,樹梢上還殘留着反射晨光的露水。在車子緩緩駛往表演場地的小路時,空氣中有種松樹清冷肅靜的芳香,使頭腦清醒起來。表演場地是一個棄置了的綠茶工場,剩下機器的回音四處迴盪着。開始的時候,我和龔都不敢放蕩彈奏,生怕打擾山上的神靈,打擾到有秩序的土地,我們都是外來的入侵者。幸好,松島像一粒細細的種子,醞釀萌芽,用身體跟我們說:「不用怕,在一切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都充滿了期待的生命!」這帶起了我們音樂的節奏,忘我演出了一個多小時。記得表演完後,有當地的居民,一個80幾歲的婆婆說她感覺被淨化了般。
回到香港,我跟龔討論有關演出時,我們都停止了演奏的安靜時刻,那刻我們都頓然清晰地聽到了鳥雀的話語。後來再想,鳥語一直都在,只有我們改變了心態,所以才能聽到。在沉默的時候,我們可以沉溺於一朵花的綻放,沉溺於在清澈溪流邊,靜看水紋的迴旋;沉溺於聆聽松林間鳥雀的話語。在怠惰城市文化使人的身體陷溺在感官的虛無中不可自拔之時,我自不然渴望在這土地簡單的生活,在音樂中勞作。
附上表演照,攝影者是アトリエ窓(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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