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融劇遭煞停 如被折翼 聾人舞者黃耀邦:仍盼上台發光

文章日期:2024年02月18日

【明報專訊】周四(15日)傳出聾人舞團「森林樂」主演的舞台劇《共鳴舞曲》下月演出被取消,團長黃耀邦的手機信息到周五訪問當天仍應接不暇,在信息堆裏的他形同身處迷霧,尋不着方向。去年舞團劇作《手舞觸動》簡介,問人「聽唔到,為咗跳舞,你可以去到幾盡?」我拿來再問他一次,他甚是感觸,思考片刻做出手語,同行手語譯者陳意軒解釋:「現在就像我想飛,但我身上的翼被剪掉,但我願意為了跳舞將受傷的翅膀縫合,繼續在天上飛翔」。

大約8年前,黃耀邦在facebook發文寫到「我相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形容當下往美國留學心情的我,就如鷹展翅上騰,在廣闊視野的境界中自由飛翔,對準目標,抓緊機會,希望能闖出自己的新天地!」如今沒想到《共鳴舞曲》演出活動主辦方香港青年藝術協會(下稱主辦方)以「製作安排變動」6字折斷了他追夢的雙翼,周四的帖文他問:「我個人藝術生涯,係咪真係停止了?係咪無得再做了?」

「為咗跳舞,你可以去到幾盡?」是電影《狂舞派》的對白,前面加上「聽唔到」3字,是聾人跳舞要克服更多的辛酸。黃耀邦說聾人學跳舞靠開大喇叭造成的地板震動來感受音樂,但他希望打破無聲的限制,以手語結合舞蹈動作展示給大眾,聾人具跳舞的能力。舞團成員有聾人,也有健聽人士,他編舞時要顧及兩者需要,既有手語動作,也有普通舞蹈動作,健聽人士習慣用說話溝通,排練時要請手語譯者幫忙傳訊。但他認為這些問題不算什麼,因為舞蹈本身已是表達力強的身體語言,即使不用文字,不講話,也能互通心意,如同主要運用肢體動作表達、甚少對白的舞蹈劇場,「我們(聾人和健聽人士)用身體語言去溝通、建立默契和連結」,是一種「(交流)無障礙」的體驗。

舞團原定在青年廣場Y劇場演出的劇目《共鳴舞曲》屬主辦方「有種藝術」社區藝術計劃,而賽馬會慈善信託基金為計劃的捐助機構。《共鳴舞曲》的主題關於傷健共融,講述聾人日常生活遇到的困難,也述說團員各自對前路的迷惘。黃耀邦選用了5首歌曲,其中有電影《大娛樂家》主題曲《我就是我》(This Is Me)和本地歌手陳蕾演唱的《凡星》,他比劃着歌詞的手語動作,嘴裏嘗試做出口形,講不出聲,雙手仍努力示範:「誰都可發光只要找對地方/誰人都可發光若我熱情依然未降」,他提起左腳,雙掌向外,指尖相對,放於胸前,兩臂往相反方向在空中畫半圓表達《凡星》歌詞中的「發光」,表示這個是健聽人士也能看懂的手語,但歌詞那麼長,連串手語加舞蹈動作跳起來想必十分費勁。他連續示範好幾遍,只笑着表示他跳慣了,不覺累。

願退出換取團員上台

舞團演出取消,黃耀邦形容自己心如刀割,「好像要看着夢想將要破滅,似心中的一份美好突然被奪走」。農曆新年前一周,他收到要停止綵排的電郵,他甚不解,向主辦方查問原因,卻沒收到回覆。大年初一至初三,他再主動接觸主辦方人員,至初三獲回應「現正了解事件」,初六主辦方約見他,跟他說演出告吹,原因是「製作安排變動」。坊間討論起他於2019年反修例風暴中曾任民間記者會手語翻譯,亦曾演繹歌曲《願榮光歸香港》手語版本,或者是取消的原因,他心中也是疑惑。他一再追問主辦方詳細解釋:「是我個人的問題嗎?是因為我做了什麼?是選曲有問題嗎?還是歌曲版權問題?」又問社會正推動共融,取消共融主題的舞台劇不是自相矛盾嗎?主辦方終沒正面回覆,他只見會面人員嘆氣,一副惋惜的樣子,卻沒道明理由,多番重複「製作安排變動」,解釋只有這麼多,他搖頭感慨,「大家自己知自己明就算」。

黃耀邦想過,若是因他個人行為令演出取消,那麼他退出表演,換取團員繼續上台的機會,他是情願的,現卻被告知整個演出取消。17名團員經一個多月排練,當中有去年公演的「老將」,也有初次加入的成員,黃耀邦指他們原想延續去年的成功載譽歸來,很期待今次表演,對演出舞台的想像和期待現在化為烏有,士氣低落,「跌到谷底」,他不禁反問:「接下來我要怎麼辦?」他不知道心中那團火能否持續,只想到團員說要貫徹選曲《我就是我》的主題,「保持原本的自我」。

近一周以來,面對演出煞停和隨之而來親朋好友的關心,他百感交集,也曾為此事落淚。他這麼一個聾人,縱使聽不見,也會去演唱會當觀眾,感受音樂的律動,因為他夢想是作為伴舞登上紅館的舞台,他說他真的很熱愛跳舞。現實卻是適合聾人綵排和演出的場地難覓,不外尋資助的話,要自費表演也是一大挑戰,而且「藝術的空間,或者創作的空間會愈來愈小」。隨下月登台失敗,黃耀邦思考舞團未來發展,亦跟家人討論過離港的想法,他更多的是不捨,不捨他親手創建舞團的14年心血,也不甘就這樣承受失敗,「這條路不行,還有另一條路可走」,他盼有重返舞台的一日。

「跳舞代表我的聲音」

80後的黃耀邦自3歲一場大病後,聽力下降,6歲成為聾人,他告訴我聾人日常溝通面對的障礙,有上課時找不到手語傳譯,也有工作時讀不懂健聽人士的唇語,他說本地手語譯者不足,無法應付聾人的需要。訪問他時,雖有手語譯者從旁協助,但有時也須用紙筆寫下問題,確保他百分百清楚提問內容,更感受到聾人生活不易,不過他微笑回應:「跳舞代表我的聲音,幫我發聲。」

文˙姚超雯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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