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友人初次到訪富裕的阿拉伯國家，所有事都顯得十分新奇。除了街道上工整對稱的穆斯林圖騰外，最令他們感嘆的是這裏的慵懶氣氛。阿聯酋的侍應做事粗疏是常態，只是食客一般都不會動氣，因為錯了就修正吧，反正大家有的是時間及空間。若同樣情况發生在香港就很可能演化成口角，因為香港人一般都很趕時間，而且很細心，難聽一點是小心眼，自然就會急躁些。
香港人為什麼總愛計較又沒耐性？應該是因為資源不夠吧。在阿聯酋很多生活小細節也令我意識到，當一個地方有空間有資源，大家會變得很大方。藝術創作可算是抽象地記錄生活的方式，受生活環境影響外，貼地一點去想，資源也直接影響創作成效。剛閉幕的「Manar Abu Dhabi」是由阿布扎比文化及旅遊局籌備的公共藝術節，而當中藝術作品的規模都是令人驚歎的。「Manar」在阿拉伯語中意指光屋，是一個以光藝術為主，為期3個月的藝術節。是次委約了多名國際及本地藝術家，為城市各個空間設計作品，當中甚至有作品佔據了整個島嶼。我們最為深刻的是於Fahid Island展出、由美國藝術家Jim Denevan創作的Self Similar（2023）。Denevan善於運用地勢及自然環境創作大地藝術，曾在多個地方如俄羅斯貝加爾湖創作。這次Denevan在將近1平方公里（約100公頃）的平地上建了448座大細不一的金字塔，組成一個曼陀羅。每天黃昏5時起開放給公眾，讓大家可以一次觀賞作品在白天及黑夜時的狀態。當天色漸漸由明轉暗，金字塔群中間的太陽能燈泡會亮起，為觀者引路。燈光會引領登上金字塔形的觀賞塔，從那裏可以鳥瞰整件作品，看到金字塔群所組成的曼陀羅圖案，十分壯觀。縱然此作沒有特定的宗教指涉，整趟體驗很是療癒。
不止是Fahid Island，這次Manar藝術節還佔據了另外兩個島嶼。其中在Lulu Island有墨西哥多媒體藝術家Rafael Lozano-Hemmer的Translation Island: Pulse Island。其裝置可以錄下參與者的心跳，以其節奏控制島上的一片燈海，將身體、燈光及土地連結。另外，teamLab亦在Mangrove Island展示一系列作品。我最喜歡的是Spatial Calligraphy in the Forest–One Stroke。恍似水墨的筆觸以投影方式貫穿一片樹林，將觀者從現實抽離，猶如置身魔幻之境，一如teamLab的作品風格。
這次藝術節規模頗大，但不收觀眾分文，支出由當地政府全包。觀者唯一需要付出的，是花時間排長龍才能登上專屬船隻前往島嶼。縱然如此，大眾討論度一般，一來公關沒有做得很到位，當地藝術媒體及評論不足。而老實說，很多作品在創作概念上偏向直接簡單，科技上也不甚新鮮，難以引發深度討論。但作品勝在佔地廣闊，觀者易於沉浸當中，而且十分Instagram-able。或者公共藝術的主要目的是連結大眾，總是需要些標奇立異的作品，有沒有深度討論也只是我自己在發牢騷而已。友人臨走前，我們談到西九文化區近年面對的財困，不禁感慨。若藝術活動想做到如此規模，以香港現有硬件資源難以實現。只不過，香港人足智多謀亦有文化底蘊及國際視野，我還是希望香港文藝界在硬件貧乏及限制下，能夠保留地區文化的獨特之處，以尋得可持續發展路向。
文：鄧芷茵
（游走阿布扎比與香港兩地的策展人，專注當代藝術及文化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