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Nancy Koenigsberg今年97歲，小小的身材，一頭蓬鬆銀髮，穿一身黑色，脖子上掛一條花色圍巾，戴一副簡單的金色耳環，講話輕聲慢語。紐約切爾西區Nancy Hoffman Gallery正在舉辦她的個人展覽Line and Shadow（線條和陰影），展出1990年代至今20多件金屬絲雕塑作品。我來畫廊聽Nancy的演講，她拄着拐杖，從一件作品前慢慢走到另外一件，開始講她的人生故事。
我很愛聽藝術家的個人歷史講述，特別是女藝術家講她們怎麼開始創作。一方面是為了自己莽莽撞撞開始做藝術去尋求前人的經驗；另一方面，則是這些故事本身往往充滿迷人的偶然，引人入勝。
我認識Nancy是在紐約紡織品學習小組（Textile Study Group of New York）最近的會員聚會上。Nancy作為小組的創辦人之一，德高望重。這個小組成立於1970年代，從Nancy和幾個好友在客廳的非正式聚會開始，發展成為現今有兩百多名會員的同好組織。小組定期舉行會員聚會，邀請藝術家演講，會員中也有不少活躍於紐約的知名纖維藝術家。
Nancy開始創作的故事也充滿偶然。她從小喜歡手工，本科學習雕塑和繪畫，畢業之後在紐約經營定製刺繡的生意。70年代，她無意中接到一份The New School（新學院）的傳單，覺得課程似乎挺有趣。她說，這是典型的New York thing，走在第12街的人當時大概都被塞過新學院的傳單。她在2022年的一篇回憶文章中附詩一首：
《如何改變你的生活》
對成功的事業感到無聊
因糟糕的背部被困在牀上
拿到The New School的課程目錄
報一門聽起來挺有趣的課
HOW TO CHANGE YOUR LIFE
Get bored in your successful business
Be confined to your bed with a bad back
Get the New School catalog
Sign up for a course you think sounds interesting
正是在學校的3年，她跟紡織品藝術家Gayle Wimmer學習了off-loom技術（不使用織布機的編織技法），在方形編織架上做針織、鈎針、梭織等。和很多早期纖維藝術家一樣，她突然發現，「這些東西我做了很多年，但從來沒有把它們視為藝術。誰知道呢？」
她在後來的創作中持續使用這些技法，並選擇用黃銅絲、鐵絲等具一定硬度的材料，纏繞出立體的網格結構，靈感來自紐約橫平豎直的街道佈局。她說近年因為身體漸差，鈎針這些工具拿不住了，漸漸工具用得愈來愈少，基本上只用雙手來創作。
展覽中，我最喜歡的是一件小小的作品，叫Little Green Park，只有5吋多大。起碼3種顏色和材質略有區別的綠色塗層銅絲，密密麻麻纏繞，多層網格片最後壓縮一起，加上幾處燈光投下的陰影——確實如名字所言，像一處深不可測的茂密樹林。這是一件作者充分了解材料特性、技術獨特，又有詩意的作品。
文：林綺晴
（織物藝術家，常駐紐約）
個人網頁：www.linqiq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