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失落的山

文章日期:2024年03月15日

【明報專訊】(編按:回應2月23日蔡宛蓉Vanessa〈始於偶然的連結〉)

V:

在書寫這信件的時候,我正住在老北京胡同的民宿裏。坐在四合院庭園中的木櫈,看着屋主的女兒在跳繩,感受暖暖的太陽正在治療我的宿醉。昨晚認識了一些新朋友,他們帶我到地壇公園附近的新疆區,在一個土耳其式的酒吧裏喝了整晚伏特加和俄羅斯牌子的啤酒。酒吧裏煙霧瀰漫,呼吸着濃濃的二手雙喜牌煙和水煙,聽朋友C訴說他在家鄉黑龍江的種種。C離鄉別井,來到首都做銷售員,機緣巧合下,看了幾部費里尼電影,頓然感覺世界原來可以如此美好。他便辭掉了工作,考進北京電影學院,開始了追尋電影夢。就是在那裏,他認識了田壯壯導演,也就是田導演介紹給我認識朋友C。

在2020年本來要到北京跟田導演見面,可是剛買了機票,疫情就開始嚴重。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吃拉麵的那次,正是我剛剛做完音樂的第一稿,充滿信心,還逼你聽着大提琴伴着你吃拉麵。可惜交稿後,等了大半個月都沒有回覆,就知道音樂未如理想。導演最後也回覆,說聲音不是他想像的山林世界。之後就是整年在Zoom上的磨合,我用基礎班水平的普通話跟導演溝通,終於把《鳥鳴嚶嚶》的音樂做好。這次約見一起吃羊肉火鍋,就像網友第一次見面一樣,不亦樂乎。每個人的山林也不同,沒有絕對的美,只有通過溝通才可以分享到我們自己看到的風景。

這次來北京的原因,主要是為了排《他席地而坐2.0》。這是一部關於已故導演胡波的紀錄劇場,更有數名胡波生前的好友參與其中。為準備這個劇場,我再一次看了整齣《大象席地而坐》,又開始翻閱胡遷(胡波筆名)寫的《大裂》。黃麗群在書中撰寫的〈序〉提到:「胡波的每個字是似有若無的纖維,每段句子是氣孔綿韌的密絲,分分寸寸,行若無事。」在意識到之前嗖一下子已被捲入黑洞,更讓我想起Raymond Carver的短故事。我開始幻想怎樣用聲音表達這種沉默的纏縛,慢動作般的收斂,應該是細得如心裂的聲音。可惜,剛到埗排練室,這劇組便出現了分歧,經過日夜的溝通,仍然無法調和彼此在人生觀和創作上的不同,看不到大家的山。有些人的山可以容納到一個世界,有些人可能連一隻小笨象也容納不到。看着騷亂中的排練室,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每人的看法和感受都放在桌子上,赤裸裸的。我們站在時間表面,處於那條分界線中,正錯立對。我只能希望自己可以保持一種對藝術的初衷,自私與否,只有坦誠。

本來還有一個星期可以留在北京,有想過坐飛機到哈爾濱在雪地逛逛,或者坐火車到內蒙古看看大草原。想着想,還是早點回港,有點想念牛腩麵的味道。下次一起再來探險吧。最後節錄給你胡波的詩,《醫生》。

當我抽煙時,煙也在抽乾我

一根吸管,從我心臟深處,連接到沼澤

何時醫生,我的家園已沒了

該怎麼表達,對狼藉的故鄉

——也許沒有看法

O

文:江逸天

O,以音樂說故事的人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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