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毁音樂 未畫休止符 RubberBand談索馬里蘭之旅

文章日期:2024年05月03日

【明報專訊】本地樂隊RubberBand 10年前到過非洲津巴布韋探訪。看過貧窮及糧食短缺問題後,融合非洲敲擊樂元素,回港創作We are One。今年初,他們再到更受天災和人禍影響的索馬里蘭,震撼依然,卻沒有帶回索馬里蘭音樂,因為當地音樂文化曾被打壓和受戰亂摧毁。但若聽者有心,暫時缺席的音律,或可帶來更大迴響。

獻唱10年前「非洲之歌」

低音結他手李兆偉(阿偉)說,10年前後到非洲的感覺很不同。他形容索馬里蘭人比較怕醜和內斂,津巴布韋人較熱情,「上一次感覺好musical(音樂劇),所有人都玩音樂,有敲擊樂,even(就算是)農夫welcome(歡迎)我們的時候也在唱歌」。

RubberBand今次到訪索馬里蘭首都哈爾格薩(Hargeisa),阿偉稱當地多是較粗獷的水泥建築,很少有高樓大廈。市區有繁華的市集,也有士多,但離開市區後就會看到土地貧瘠。「這裏的泥土經常都儲不到水,河流常常是乾的。聽當地人講雨季經常flooding(水浸),但到了旱季就幾年都旱。」

這對樂隊的歌常常與社會議題有關,曾為香港非裔寫下《細街盃》,知道部分難民「戰爭飢荒老家在痛」;在《城記》呼籲保育;近年的Ciao和《未來見》則對應港人散聚。鼓手黎萬宏(泥鯭)解釋,他們傾向將自己關心的議題融入歌曲,因為最觸動自己,「just happen(只是因為)觸動我們的,不單純是情情塔塔,而是其他」。

阿偉說,10年前去津巴布韋後衝擊極大,看到貧民艱苦住泥屋,差點要把所有隨身物品送給他們。結他手馮庭正(阿正)身處當地時,已在寫「饑饉三十」主題曲We are One。主唱繆浩昌(6號)認為,這不止是履行責任,他們真的很想用歌曲託付自己的感想。

到索馬里蘭一間小學探訪的時候,樂隊3人沒有帶結他,轉而教當地小學生𨂽地和拍掌,互動地唱這首非洲之歌。「透過翻譯,我純粹話這首歌是10年前去另外一個非洲地方,回來之後寫的,本來只打算回港某些演出裏唱,可以再一次去非洲,還要親身唱給非洲人聽,是非常幸運。」6號說那天他一邊唱,一邊流淚;但被小學生笑男兒不應掉淚。

當地音樂少被記錄 「音樂人匿埋做」

今次非洲行,他們乘車到境內流離失所者營地(Internally Displaced Persons Camp,簡稱IDP Camp)探訪難民。車程中,阿偉了解到司機的歌單,是幾十年前的歌。記者本想追問,索馬里蘭的音樂是怎樣的?阿偉卻因為語言隔閡,記不起這些歌曲名字。6號補充,索馬里地區鄰近中東,歌曲常有阿拉伯味道,大多是「pentatonic scale(五聲音階)」的音樂。

令泥鯭忘記歌名的更重要原因,是索馬里蘭的音樂少有被好好記錄。記者到YouTube搜尋「somaliland music」,找到1970和1980年代風靡索馬里地區一時的Iftin和Sharero Band等樂隊作品,卻找不到正式的翻譯歌詞,大部分亦未被串流平台收錄。打開識別歌曲程式Shazam,未必會找到;問當地人,又不一定有中、英文歌名。

6號說,「索馬里蘭因為內亂問題,好多年前音樂被ban(禁止),他們某年代之後才可以玩番音樂,所以你話索馬里蘭有什麼音樂令我很記得呢,我是講不出。他們的音樂,有光輝的年代,但又被中斷過,音樂人要匿埋去做」。從音韻入手,泥鯭就聽到不少索馬里蘭歌曲的弦樂樂器,是「中東樂器大王」、結他的前身烏德琴(oud),「是很raw(原始)、很古老的聲音」。烏德琴沒有琴格,彈奏難度高,但適合表現顫音和滑音,而且中低音渾厚。

抗爭音樂人 民運中獻聲

翻查歷史資料可見,英屬索馬里蘭在1960年脫離英國而獨立,又在同年與意屬索馬里蘭合併為「索馬利亞民主共和國」,1969年軍閥Mohamed Siad Barre上台並實施軍事獨裁,爆發長達20多年的民族運動。

Barre上台後,除了少數被官方認可的音樂,其他音樂被禁止;這反而成就索馬里蘭黃金音樂年代,促生不少抗爭音樂人,包括在戰亂中為民族運動獻聲、得到「鬥士」(Halgan)稱號的Sahra Halgan。她與當年不少索馬里蘭音樂人一樣,在1990年代初選擇躲避內戰,離開家鄉,居住法國里昂20年,終在2013年回家。英屬索馬里蘭在1991年獨立為「索馬利蘭共和國」,但仍未受國際普遍承認。直到現在索馬里蘭仍有部落衝突。

1991年發生的內戰,摧毁索馬里蘭黃金年代的音樂。Halgan回國後成立的音樂展演空間Hiddo Dhawr(意思為保存文化),一度是索馬里蘭唯一的現場音樂表演場地。近年才有唱片公司(如Ostinato Records)和網民,開始追溯和保育1970至1980年代的索馬里蘭音樂,如Iftin的唱片。由於索馬里蘭音樂人的離散經驗,他們的音樂混雜不同風格,有流行、搖滾、Bossa Nova、爵士,歷史上亦受印度、東南亞甚至中國影響。

在名為Geed Abokor的IDP Camp,6號看到難民用膠袋、破布、鐵皮和樹枝,東拼西湊搭成帳篷。那裏缺水缺電,衛生環境惡劣,不適宜長期居住,但不少人不知道要留在這裏多久。「人禍天災都有,之前以為難民是因為他國戰亂跨境過來,但IDP Camp是境內流徙,可能因為生活不到,牲畜因為天災死光,或者派系衝突令本身住的地方不適宜居住。但這裏也好不了多少,十幾人住在幾十呎的地方,每家因為宗教文化問題生好多個,但母嬰健康支援不足夠。」

阿偉認為宣明會的「農民管理天然資源再生」計劃,讓牧人可以在沙漠種出草坡,是授人以漁的方法。不過不少項目要長久維持,需要更多資源,一下子改變很難。泥鯭則比較樂觀,他在職訓中心問學生日後的理想,「有人話要做飛機師,有人話翻譯,甚至官員,服務自己地方」。而職訓中心有個教師,本來在中國內地讀電腦科學,懂得幾文幾語,也懂編程,但沒有選擇留在中國發展職涯,反而回國服務同胞,教他們怎麼做電子商務。

連結遠方 當「信差」帶議題給聽眾

We are One第四句向聽眾提問「饑荒的照片 張貼於這都市每天都打照面 行過了 誰看見」。宣明會5月底會在啟德商場AIRSIDE辦索馬里蘭之旅展覽會,但忙碌工作的港人,看到這些遠在地球另一端的事情,會想到什麼?6號感嘆,因為這幾年疫情和再之前的社會運動,自己近來看多了飲食影片,是一種對現實苦難的逃避。但他認為不能讓自己懶惰,完全避開,不看苦難,「生而為人要知道」,「未必能夠理解晒,但不要話一句就話『係咁㗎啦,非洲人天生天養』,這樣是很麻木的說話」。

受Beyond啟發,他們認為自己是信差,把自己關注的議題帶給聽眾,讓人們對流行音樂有多個選擇,可以不止是amusement(娛樂)。阿偉說:「10年後的改變是更累了,但我們可以做到的仍然是寫下歌,如果可以連接到遠的地方就足夠。」

Rubberband自2008年推出的專輯Apollo 18起,用英文字母次序為每張新專輯命名。去年他們用西班牙語Juntos作碟名,意思是「together(一齊)」。J之後是K,會是knot(繩結)、kite(風箏),還是kindle(燃點)?

文:梁景鴻

編輯:謝秋瑜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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