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現代人好像沒有必須習武的理由，其中日本武術，在香港既小眾又不賺錢，更少獲青睞。然而世上總有「奇人」，他們放工後聚集在工業大廈，為旁人未必理解的喜好夜夜灑汗。日本傳統劍術道場千月堂館主，一步步靠着單純的熱愛，於香港發展日本武術文化。
提及劍，大家現在最先想到的應該是張家朗的「劍擊」，再來可能是日劇中偶爾見到的「劍道」，最後可能才想到「劍術」。西洋劍擊是運動比賽，強調競爭和勝負。至於劍道與劍術，雖然都是日本的重要文化，但背後意義大相逕庭，劍道是由劍術競技化形成的運動，以竹刀按規則相互擊打有效部位得分；劍術則不是比賽運動，而是真真正正的武術。
拔刀與攻擊融合 追求斬擊威力
1980至90年代，日本文化興盛，從影視、漫畫到電子遊戲均在香港非常流行，內裏刀光劍影的情節難免令熱血男兒嚮往。當年才20歲出頭的郭世孝，在1999年接觸到推廣「戶山流居合道」的恒毅會後便開始習劍，至今25年，「練劍原因單純是喜愛，喜愛本身毋須理由」，現時為千月堂館主的郭世孝說。
究竟什麼是「戶山流居合道」？「戶山流」是在西化背景下誕生的新興日本劍術流派，有百年歷史。創技者放棄古代劍術中的坐技（跪坐着使用的劍術，行軍作戰中難以使用），追求高效簡易的站立劍法與斬擊威力。「居合道」則是基於日本刀的形態結構發展而成的武術，「居合」亦意指與敵人對峙的狀態。其他劍術從拔刀到攻擊需要兩個步驟，居合道則把拔刀與攻擊融合在一個步驟之中，也就是在影視作品中，日本刀常見招式「拔打」總是給人快速利落的感覺；而日本武術是不分刀劍的，故會以刀施展劍術。
多觀察思考練習 摸索戶山流精髓
要繁忙的香港人長時間練習一種武術並不容易，除了投入金錢、時間練習，還可能會受傷，誰願意貼錢買難受？郭世孝回憶：「在恒毅會時期，日本師範（師父）籏谷嘉辰每年最多來港3次，所以平日都是由4名師兄教導，但他們也是學生，而師範英語能力有限，更多是肢體語言的教學。」當年日本武術引進香港時，學習模式未盡完善，練習環境難上加難，但他卻不覺得受罪。「『師父帶進門，修行在個人』，習武更是如此。」透過不斷觀察、思考與練習，郭世孝摸索出戶山流的精髓，在2009年「一take」通過難度極高的誠斬會考試——用真刀斬草席6刀，而且每刀要斬成45度切角，代表能隨心所欲地用刀，達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練形制 真刀試斬 實戰擊劍
恒毅會於2014年解散後，經日本師範同意，郭世孝在2015年成立千月堂。「起初只想找個地方與志同道合的人練習，對新成員期望不大。」所以他最初選址的道場僅400多平方呎，只夠幾人輪流練習。然而在網絡宣傳下，不少人慕名而來，學員愈來愈多，每次練習時總有5、6個身穿道袍的學員像求診般在門口排隊。他的想法亦因此改變，有了學員就意味着責任，不再只是個人練習，他需要完善學習模式以教授學員。
千月堂的戶山流劍術練習包括三大部分，一是形制，如同國術的套路，透過模擬敵人從不同方位攻擊來應對的作戰練習。二是真刀試斬，熟悉形制後方可真刀練習，以驗證斬擊威力。劍士會將日本草席浸濕並捲成試斬物，從能否斬斷、斬擊的角度和位置，檢視劍士功力，為日本特有的武道藝術。第三是實戰擊劍，劍士會穿上盔甲，使用未開鋒的金屬刀對打。與很多劍擊和劍道的「先擊中者得分」規則不同，真劍勝負皆是「一擊斃命」，強調打倒敵人的同時保護自己，擊中之餘不能被對手反擊，若被反擊擊中即意味平手。這些練習分別對應模擬、實試與應用，形成一套完整的學習系統。
上述練習不僅是物理上的修煉，本質上圍繞着對死亡的體會而展開（不要忘記劍術本身是古代武士決鬥的方式），講求精神鍛煉，例如對敵練習時全神貫注，殺敵後仍要保持「殘心」（殘留的警戒心）。這種對死亡的思考，一方面令人的思想超越有限的生命，另一方面也使人保持警覺，認真看待日常生活。而在劍術之中，刀具有雙重角色，既是摧毁也是保護的力量，學習劍術就是學習控制這種力量。
練劍術需「千個月亮」時間
完善教學系統的同時，千月堂開始主動招生。起初舉行體驗班吸引新人，但因參加者太少，郭世孝曾找朋友假扮參加者以免場面尷尬。辦了5期後，學員數量漸漸增加。後來換了更大的道場，並成立行政會讓學員分擔道場事務，經營至今9年，穩定成員約20人，看似漸入佳境。他卻說：「直到現在，營運道場的每一天仍然艱難。」租金、燈油火蠟是基本考量，成員變動令收入不穩是不可控因素，但他自言夙夜憂嘆也沒用。疫情時最艱難，限聚令使道場失去收入，除了自掏腰包保存道場，也要維持學員聯繫以免流失，試過網上教學但效果不佳。儘管經營道場吃力，他卻沒想過放棄：「能夠成立千月堂，與一班志同道合的同學並肩而行，已是件幸福的事。」
當初成立道場時，他改了「千月堂」這個名字。他說因為劍術需要「千個月亮」的時間，持之以恆才能練成；而日本刀彎如月牙，「千月」就是寄寓道場能有千名劍士。「『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意指人不用刻意追求高境界，只要能心無掛礙，自然達到開悟的大智慧境界，這是我對學員的期許。」這句佛家偈語，也可能是修煉武術的真諦。
千月堂
